艺术节的喧嚣像潮水般退去,留下被冲刷过的、微妙的校园生态。《破茧》最终没有获得任何官方奖项,但它以一种静默的方式,在许多人心中投下了石子。班里同学看交晖的目光里,少了许多先入为主的怪异,多了几分好奇与不易察觉的尊重。那个名字,不再仅仅与“沉默”、“孤僻”挂钩,开始与“才华”、“细腻”产生关联。
林薇在艺术节那次仗义执言后,与欣起和交晖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奇特的缓和期。她不再主动组织将欣起排除在外的活动,偶尔在走廊遇见,会点点头,甚至有一次,看到交晖抱着厚重的画具箱上楼梯有些吃力,她顺手接了过去,一言不发地帮她搬到美术室门口。交晖小声说了句“谢谢”,林薇只是摆了摆手,快步离开。没有多余的交流,但某种坚冰,似乎在无声中融化了一角。
欣起将这一切看在眼里,心里有种淡淡的欣慰。她并不强求所有人都成为朋友,但这种消除敌意、回归平常的氛围,已经是最好的结果。她更高兴的是交晖的变化。那幅《破茧》仿佛真的具有魔力,它不仅向外界展示了一个不一样的交晖,更在交晖内心完成了一次重要的确认。她走路时,肩膀打开了些,虽然依旧不习惯成为焦点,但当有人(通常是欣起)与她说话时,她能够更长时间地保持目光接触,回应也从容了些许。
秋深,梧桐叶落尽,冬的气息开始在空气中探头探脑。一个周六的早晨,欣起醒来,发现窗外世界一片银白。初雪悄然降临,不大,却足够将校园点缀得素净清新。
手机震动,是交晖发来的信息,只有简短的几个字:「下雪了。泳池,应该很好看。」
欣起的心像被羽毛轻轻搔过。她迅速回复:「等我。」
当她踏着薄雪来到废弃泳池时,发现交晖已经在了。她穿着厚厚的白色羽绒服,围着红色的围巾,站在铁网边,呵出的白气氤氲了她的侧脸。看到欣起,她眼睛弯了弯,指了指里面。
钻过铁网,眼前的景象让欣起屏住了呼吸。
废弃的泳池被一层薄雪覆盖,像一块巨大的、未经雕琢的白色画布。绿色的池水尚未结冰,在白雪的映衬下,呈现出一种极其纯粹、近乎墨绿的色泽。雪花无声地飘落,有的融入水中,消失不见,有的堆积在池畔剥落的瓷砖和干枯的藤蔓上。万籁俱寂,只有雪花落下的细微簌簌声。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,只剩下黑白绿三种最本真的颜色,构成一幅静谧、清冷,却又充满禅意的画面。
“是不是……很像一幅水墨画?”交晖轻声说,她的声音在雪中也显得格外清晰。
欣起点头,心里充满了震撼。她从未想过,这个破败的地方,在雪的装点下,竟能呈现出如此绝尘的美。“真美。”她只能吐出这两个字。
交晖从随身携带的大帆布包里拿出速写本和炭笔,却没有立刻开始画。她走到池边,蹲下身,用手指在覆盖着薄雪的池畔地面上,轻轻划动着。
欣起好奇地走过去,看到交晖在雪地上画了一个简单的笑脸,旁边写着两个小小的英文字母:“X.Q.”——欣起名字的缩写。
欣起的心瞬间被一种柔软的情绪填满。她也蹲下来,用手指在旁边画了一个更笨拙的笑脸,写上“J.H.”。
两个并排的笑脸,在洁白的雪地上,显得格外天真和温暖。交晖看着那两个笑脸,唇角扬起,露出一个真正开朗的、毫无阴霾的笑容。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,像缀上了细碎的水晶。
她们没有说太多话,就在这片被雪覆盖的静谧天地里,一个用炭笔快速捕捉着雪、水、枯枝构成的绝妙构图,一个则安静地看着,偶尔踩踩雪,或者学着交晖的样子,在雪地上画些幼稚的图案。
交晖画得很快,炭笔在纸上沙沙作响,留下果断而富有表现力的线条。她画下了雪落池水的静谧,画下了覆盖着雪的锈蚀跳台的孤寂线条,也画下了欣起蹲在雪地里,伸手去接雪花的侧影。
“给你。”画完那一张,交晖将速写撕下来,递给欣起。
画中的欣起,轮廓在雪光中有些模糊,神情专注而带着一丝孩童般的好奇,与整个清冷的环境奇妙地融合在一起,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意味。
“把我画得这么好看。”欣起接过,小心地吹掉上面的炭笔屑,珍重地收好。
“是雪好看。”交晖低下头,掩饰着嘴角的笑意。
中午时分,雪渐渐停了,太阳从云层后探出脸来,给银装素裹的世界洒下淡淡的金色。积雪开始微微反光,有些刺眼。
“冷吗?”欣起看交晖的鼻尖冻得有些发红,问道。
交晖摇摇头,却又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喷嚏。
欣起笑起来,解下自己的围巾,不由分说地围在交晖的脖子上,将她的半张脸都埋进了柔软的羊毛里,只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。“走吧,艺术家,再待下去要感冒了。我知道学校后门有家小店,红豆汤圆做得特别好吃,暖暖身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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