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回声》的拍摄地在北方一座日渐衰落的工业城市。灰蒙蒙的天空,废弃的工厂,斑驳的旧城区,构成了电影沉郁而富有质感的基调。
长歌彻底将自己沉浸在了那个无声的世界里。她提前数月与角色同吃同住,戴着专业的降噪耳机,学习手语到指尖磨破,用触觉去记忆不同物体的纹理,用视觉去捕捉光影最细微的变化。她不再是那个星光熠熠的影后,而是变成了一个在寂静中挣扎、寻找、试图与世界重新建立连接的普通女人。
破万卷没有像跟拍《星辰时刻》那样长时间驻扎剧组。她有自己的新书要完成,那是一部探讨记忆与虚构的先锋小说,难度极大。但她会定期飞来探班,停留一两天,然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。
她的探班方式很“破万卷”。她从不打扰拍摄,只是安静地待在监视器后面,或者站在人群外围,像一道沉默的影子。她看长歌表演时的眼神,专注得像在解读一个复杂的文本,带着创作者特有的审慎与挑剔。
然而,长歌却能从那片平静的深海下,感受到涌动的暖流。
她会发现,破万卷离开后,自己休息室的桌子上会多几本关于听觉心理学或感官代偿研究的书,书页间夹着细长的便签,上面是破万卷凌厉的字迹,标注着可能对理解角色有帮助的段落。
在她因为一场需要表现极致绝望的戏份而精疲力尽,回到酒店几近虚脱时,房间的保温杯里总会温着恰到好处的安神茶,旁边放着一小碟她无意中提过喜欢的、家乡口味的点心。
破万卷从不言说关心,却将体贴落在了最实处,精准地填补着长歌因深入角色而耗损的心力。
拍摄进行到中期,有一场极其关键的戏。主角在倾盆大雨中,徒劳地追逐着一辆远去的公交车,她听不到引擎的轰鸣,听不到雨声的嘈杂,只能感受到雨水冰冷的拍打,脚下溅起的泥泞,以及视野里那个逐渐缩小的、象征着与外界连接的移动光点。那是一种被世界遗弃的、彻骨的孤独与无助。
这场戏对体能和情绪消耗极大,连续拍了三条,陈导演(《星辰时刻》后与长歌再度合作)仍觉得差了一点“灵魂”。
长歌浑身湿透,冷得嘴唇发紫,体力濒临透支,那种反复浸入角色绝望境地的感觉,几乎要将她吞噬。她坐在场边休息,助理用厚厚的毯子裹住她,递上热水,她也只是机械地捧着,眼神空洞。
就在这时,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。
是破万卷发来的一条信息,没有文字,只有一个手绘的、极其简单的简笔画——一只耳朵,旁边画着一个指向心脏的箭头。
下面有一行小字:「听,这里。」
长歌怔怔地看着那个简笔画和那三个字,冰冷僵硬的身体里,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融化了,一股暖流从心脏的位置奔涌向四肢百骸。
她明白了破万卷的意思。
角色的困境在于向外寻找声音而不得,但真正的力量,源于倾听自己内心的回响。那份在寂静中依然不肯熄灭的、对生命和连接渴望的火焰,才是角色最动人的内核。
她放下手机,深吸了一口气,对陈导演说:“导演,我准备好了,再来一次。”
第四条。
当场记板敲响,雨水再次泼洒而下时,长歌的眼神变了。她依然在追逐,依然充满了无助和焦急,但在那双被雨水模糊的眼睛深处,有一种更加坚硬、更加明亮的东西在燃烧——那是不屈,是哪怕被剥夺了最重要的感官,也依然要用力活着的、属于人类尊严的倔强。
她没有再去“表演”绝望,而是在演绎一种“于绝望中诞生”的力量。
“卡!”
陈导演盯着监视器,久久没有说话,最后猛地一拍大腿,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:“过了!完美!长歌,就是这个感觉!”
全场工作人员都松了一口气,随即报以热烈的掌声。
长歌站在雨中,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身体,却感觉内心一片滚烫。她抬起头,望向监视器的方向,破万卷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,但她知道,刚才那一刻的突破,源于那道沉默却精准的指引。
她们之间,早已不需要过多的言语。一个简笔画,三个字,足以完成一次灵魂的共振。
《回声》的拍摄,对长歌而言,是一次灵魂的淬炼。而当她从那个无声的世界里艰难跋涉而出时,破万卷,永远是她回头就能看见的、最坚实的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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