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下得正浓,砸在废弃工厂改造成的拳场铁皮屋顶上,噼啪作响,几乎要盖住里面人群野兽般的嚎叫。空气又湿又重,混着汗臭、血腥和一种廉价的烟草味儿,黏在皮肤上,挥之不去。
负势靠在入口通道冰冷的墙壁上,阴影恰好吞没了她大半个身子。她来得有点早,或者说,是刻意提早来的。为了熟悉这陌生的、充满原始暴戾的场地,也为了观察。她身上还带着屋外的湿气,发梢微潮,一身简单的深色衣裤,在这群亢奋激昂的看客里,像个误入的异类。只有那双眼睛,在昏昧的光线下,锐利地扫过攒动的人头,落在场地中央那个简陋的、只用绳索粗粗围起的擂台上。
然后,她看到了相轩。
不是名字,只是一个女人。一个穿着墨绿色暗纹旗袍的女人,旗袍开衩很高,行动间能瞥见一线紧实苍白的肌肤。她甚至穿着高跟鞋,细跟敲在沾着污渍的地面上,发出清脆又危险的笃笃声,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到了极点。
她的对手是个筋肉虬结的壮汉,高出她几乎两个头,像一堵移动的肉山。吼声震得人耳膜发麻,拳头抡起来带着风声。
可相轩在移动。她不像是在打斗,更像是在跳舞。步伐精准得近乎诡异,总在毫厘之间避开致命的攻击,旗袍的下摆晃动着,划出冷静的弧线。她脸上没什么表情,既无凶狠,也无恐惧,只有一种全然的漠然,仿佛眼前咆哮的对手与一件需要被处理的物件无异。
负势的视线胶着在她身上。那是一种极具冲击力的、扭曲的美感,暴力和一种奇异的优雅在她身上交织。
转折发生在一瞬间。
壮汉又一次猛扑落空,重心不稳地前倾。相轩动了,快得像一道绿色的闪电。高跟抬起,不是踢,而是精准无比地踩了下去,碾在壮汉因扑空而按在地上支撑的手掌上。
“咔嚓。”
一声轻微但清晰的骨裂声,穿透了鼎沸的人声,钻进负势的耳朵。
壮汉的惨叫被淹没在更高涨的狂呼里。相轩垂着眼,看着脚下那张因剧痛而扭曲的脸,脚下再次用力,缓缓地、坚定地碾过。然后,她抬起脚,像是拂去一粒尘埃。
人群爆发出更狂热的呼喊。
相轩转过身,目光却越过沸腾的人群,精准地投向通道口的阴影,落在了负势脸上。
隔着喧嚣与昏暗,两道视线撞在一起。
负势心头莫名一紧。
相轩朝她走了过来。高跟鞋的声音不疾不徐,穿过汗津津、热烘烘的空气,停在负势面前。那股混合着淡淡脂粉香和极淡血腥气的味道,扑面而来。
她比负势略高一点,需要微微垂眸看她。脸上那层漠然褪去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负势看不懂的、带着审视与一丝难以捉摸的兴味的神情。
她伸出手,手指修长,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,与刚才行凶的脚仿佛是两个人的。
“要不要跟我走?”
声音不高,带着一点微哑,像羽毛搔过心尖,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负势看着那只手,又抬眼看看相轩的眼睛。那里面有她熟悉又陌生的东西,是危险,也是诱惑。她喉咙有些发干,周遭的一切噪音仿佛都在迅速退远,只剩下眼前这个穿旗袍的女人,和这句石破天惊的问话。
心跳如擂鼓。
她几乎没有犹豫,将自己微凉的手,放进了那只带着薄茧的掌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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