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次“狩猎”之后,负势与相轩之间那根无形的纽带,悄然绷紧,也变得更加复杂。公寓里的空气似乎都染上了一层心照不宣的凝滞。她们依旧训练,依旧在夜晚对坐,相轩偶尔会讲解一些更精深的格斗哲学,或是剖析某条晦涩的法律条文如何能被反向利用。但负势知道,有些东西不一样了。
她怀揣着那个黑暗夜晚的秘密,如同怀揣着一块灼人的炭。那本油腻的账本,相轩只是随意翻看了几眼,便不知收到了何处,再未提及。仿佛那只是一次无足轻重的练习,一次用来检验她学习成果的随堂测验。
然而,城市阴影下的波澜却开始涌动。
几天后,一则地方新闻的短讯吸引了负势的注意——一名绰号“老鼠强”的放贷人,在其住所附近巷内遭遇不明身份者袭击,双腿被打断,手段极其狠辣。报道语焉不详,只暗示其可能因债务纠纷遭人报复。
负势盯着屏幕上那寥寥数语,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。她猛地抬头,看向正坐在对面沙发上,安静翻阅一本外文原版书的相轩。晨曦透过落地窗,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,与她可能涉及的黑暗行径形成了刺目的反差。
“是你吗?”负势的声音有些干涩,问题冲口而出。
相轩翻书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,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起。“重要吗?”她的声音平淡无波,“垃圾被清理,道路变干净,结果而已。”
她没有承认,也没有否认。但这种态度,本身就像是一种默认。负势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升。相轩教她的,不仅仅是自保或获取证据的技巧,她似乎正在将她引向一条……以暴制暴,甚至超越法律界限的道路。
疑虑如同藤蔓,在心底疯狂滋生。
负势开始更加留意相轩的动向,留意那些偶尔在深夜响起的、被迅速挂断的加密通讯,留意她某些时候身上残留的、极淡的、与公寓清冷雪松味格格不入的、类似硝烟或铁锈的气息。
她不动声色地,利用相轩教给她的观察和信息筛选技巧,开始尝试拼凑这个神秘女人的碎片。她注意到相轩的书架上,除了格斗和策略类书籍,还有一些关于心理学、植物学(尤其是桃花的栽培与药用),以及……法医学的着作。
一次,在相轩外出时(她从不告知去向,负势也已习惯),负势鬼使神差地走近了那个书架。她的手指划过那些书脊,最终停留在那几本法医学相关的书籍上。她抽出一本看上去最旧的,翻开。
书页间,夹着一片已经彻底干燥、薄如蝉翼的桃花花瓣。花瓣边缘蜷缩,颜色褪成一种近乎凄凉的浅褐。而在花瓣旁边,书页的空白处,有人用极其精细的笔触,画了一个小小的、结构复杂的几何图案,像是某种不为人知的标记。
负势的心跳漏了一拍。桃花……她隐约觉得这并非偶然。她迅速将书放回原处,不留痕迹,但那个干枯的桃花形象和那个奇异的图案,却深深烙印在她的脑海里。
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,便会寻找一切养分破土而出。
她开始尝试在相轩使用的加密平板电脑上寻找线索(解锁方法也是课程之一)。相轩似乎并不完全防备她,或者,是自信她无法找到核心的东西。负势小心翼翼地绕过几个简单的防护层,最终在一个隐藏极深的、需要多重动态密码的文件夹前停住了。她无法进入,但文件夹的名字却让她瞳孔骤缩——
文件夹的名称,是两个冰冷的大写字母:“X.F.”。
复仇?刑罚?还是某个名字的缩写?负势无法确定,但这两个字母组合在一起,散发出的不祥气息几乎让她窒息。
那天晚上,相轩回来得很晚。她依旧穿着那身标志性的旗袍,只是换成了更深的墨蓝色,像是融入了夜色。她看起来与平时并无不同,甚至心情似乎还不错,还指点了一下负势白天训练时一个发力不够完美的动作。
但负势敏锐地注意到,她换下的高跟鞋鞋底边缘,沾着一点点几乎难以察觉的、已经干涸的暗红色泥渍,像是……沾染了某种混合了泥土与不明物质的污迹。
负势没有问,只是沉默地观察着。她看着相轩优雅地喝着水,看着她平静地安排着明天的训练计划,看着她偶尔投向窗外夜空时,那深不见底、窥不透任何情绪的眼神。
这个女人,救了她,教会她强大的力量,给予她一个看似安全的庇护所。可这个庇护所的四壁,似乎正在由秘密、谎言和可能存在的血腥缓缓砌成。
负势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,睁着眼睛,毫无睡意。窗外的城市灯火如同遥远的星河,冰冷而疏离。她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迷宫入口,相轩是那个引路者,却似乎有意将她引向迷宫最黑暗的中心。
她想起相轩说过的话:“愤怒是燃料,但冷静才是点燃它、控制它、让它为你所用的火种。”
此刻,她的内心充满了冰冷的愤怒——一种针对欺骗、操控和未知命运的愤怒。但同时,一种更为强烈的冷静,也如同冰层般覆盖而上。她需要答案。关于相轩,关于“X.F.”,关于那些桃花,关于她自己被卷入的,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漩涡。
她不再是被动接受教导的学徒了。狩猎的本能,已经被彻底唤醒。只是这一次,她的猎物,或许正是那个将她带入这片黑暗的,猎人本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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