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幕低垂,承恩公府邸灯火通明,却驱不散某种沉甸甸压在人心头的阴霾。
赵覃在书房里烦躁地踱步,派出去的人如同石沉大海,杳无音信。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,缠绕上他的心脏,越收越紧。他不断安慰自己,不过是处理一个武夫,即便失手,那些江湖人也断不敢出卖他。
“公爷,公爷!”管家连滚带爬地冲进书房,脸色惨白如纸,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“门外……门外……”
“门外什么?!”赵覃心头一跳,厉声喝道。
“门外……有人送……送了个礼盒来……”管家哆哆嗦嗦,几乎要瘫软在地。
礼盒?
赵覃强压下心悸,大步流星走向府门。几名心腹护卫紧随其后,手已按在了刀柄上。
府门大开,寒风裹挟着雪花倒灌而入。门槛外,端端正正放着一个尺许见方的黑漆木盒,样式普通,却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。
没有署名,没有来处。
“打开!”赵覃命令道,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。
一名护卫深吸一口气,小心翼翼地用刀尖挑开盒盖。
“啊——!”那护卫只看了一眼,便骇得惊叫一声,连退数步,险些跌坐在地。
盒内铺着防潮的石灰,石灰之上,赫然是一颗双目圆睁、面目扭曲的人头!正是他派去的那个刺客头目!人头被处理得很“干净”,没有太多血污,但临死前那极致的恐惧与痛苦,却凝固在了脸上,栩栩如生。
更让人心底发寒的是,人头的口中,被塞入了一截东西——那是一小段带着零星红萼的梅枝,与这血腥恐怖的场景形成一种诡异而病态的对比。
梅枝……
赵覃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,四肢瞬间冰凉。他认得那梅枝,或者说,他认得那种梅枝的形态。昨日宫中线报还提及,长公主江离芷不知从何处得了一截孤峭梅枝,置于暖阁把玩。
墨羽!是墨羽!
她不仅全歼了他派去的杀手,还用这种极端的方式,将警告连同那象征着与长公主隐秘联系的梅枝,一并狠狠砸到了他的脸上!
“砰!”赵覃猛地一脚踹翻了那个木盒,人头骨碌碌滚出,在雪地上留下一道污痕,那截梅枝也掉落在地,红萼刺眼。他胸口剧烈起伏,额角青筋暴跳,恐惧与暴怒交织,几乎要将他撕裂。
“墨、羽!”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,声音嘶哑如同恶鬼。
她怎么敢!她怎么敢如此嚣张!这已不是挑衅,这是宣战!是赤裸裸地告诉他,她不仅知道是他主使,更毫不畏惧,甚至带着一种戏耍猎物的嘲弄!
“公爷,息怒啊!”心腹幕僚连忙上前扶住他,低声道,“此女就是个疯子!行事毫无顾忌!如今她在明,我们在暗……不,经过此事,恐怕她也不会再待在暗处了。我们需从长计议,万不可再冲动行事!”
赵覃猛地甩开幕僚的手,双眼赤红地瞪着雪地上那颗人头和那截梅枝,呼吸粗重。
从长计议?他何尝不知。可这奇耻大辱,这刻骨杀意,如何能忍?!
……
几乎是同一时间,长公主府,暖阁。
江离芷披着狐裘,正就着灯烛翻阅各地密报。敛秋悄步进来,低声禀报:“殿下,刚得到的消息,承恩公府门外,被人送了一份……特别的‘回礼’。”
她将西山脚墨羽遇袭,以及随后承恩公府门前发生的事,简洁清晰地叙述了一遍。
江离芷执笔的手微微一顿,抬起眼,眸中闪过一丝讶异,随即化为更深沉的玩味。
“将刺客头颅送回,还塞了梅枝……”她轻轻重复着,指尖无意识地点着案几上的那截墨羽所赠的梅枝,“她这是在告诉赵覃,动她,便是动本宫。也是在告诉本宫……她这把刀,不仅锋利,还很记仇。”
敛秋有些担忧:“殿下,墨将军此举是否太过张扬?恐将赵覃逼得狗急跳墙。”
“跳墙?”江离芷轻笑一声,放下笔,“本宫就怕他不跳。他若一直隐忍不发,像个缩头乌龟,本宫反倒不好下手。如今他被墨羽这般刺激,必定方寸大乱。”
她起身,走到窗边,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。墨羽这番狠辣果决的“回礼”,虽然张扬,却意外地合她心意。这无异于向整个潜在的敌对势力宣告,她江离芷身边,多了一条牙尖爪利、并且睚眦必报的“恶犬”。
“传信给张珩,”江离芷吩咐道,声音恢复冷静,“让他抓紧时间,将户部的账目,尤其是涉及赵家及其党羽的部分,尽快理清。赵覃……快没时间了。”
“是。”
敛秋退下后,暖阁内重归寂静。
江离芷回到案前,目光再次落在那截梅枝上。冰冷的枝条,倔强的花苞。
墨羽……
她果然是一把双刃剑,伤敌,亦可能伤己。
但此刻,江离芷感受到的,却并非忌惮,而是一种棋逢对手、乃至同谋共犯般的战栗与兴奋。
这盘棋,因为墨羽的加入,变得愈发凶险,也愈发有趣了。
她期待着,下一次,这把刀会挥向何方。而赵覃,又能在这步步紧逼下,支撑多久。
风雨欲来,宫阙将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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