承恩公府门前那颗血淋淋的人头,如同一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,在神京的权力圈层里激起了滔天巨浪。恐惧如同无形的瘟疫,在暗处飞速蔓延。
墨羽的狠辣与肆无忌惮,长公主江离芷的默许与纵容,让所有原本还在观望、或是心存侥幸的朝臣都清晰地意识到——天,真的要变了。
赵覃称病不朝,承恩公府一连数日大门紧闭,试图以此作为最后的缓冲与顽抗。然而,风暴既起,又岂是区区一扇府门所能阻挡?
静思阁内,炭火依旧烧得旺盛。
新任户部尚书张珩恭敬地立于下首,手中捧着一叠厚厚的账册抄录,他的背脊挺得笔直,脸上带着一种完成使命后的肃穆与决然。
“殿下,”张珩的声音沉稳有力,带着不容置疑的证据,“经臣与属下连日核查,赵覃及其党羽,多年来利用职权,贪墨国库银两,数额之巨,触目惊心。仅漕运、盐铁两项,便侵吞不下三百万两。更有甚者,其利用吏部旧关系,卖官鬻爵,安插亲信,结党营私,罪证确凿!”
他将账册呈上:“所有证据,均已整理归档,人证、物证俱在,铁证如山!”
江离芷接过那沉甸甸的罪证,并未立刻翻看,只是轻轻放在案几上,与那截梅枝并排。她抬眸,看向张珩:“张尚书,辛苦了。”
“臣分内之事。”张珩躬身,“只是……赵覃毕竟是国舅,太后那边……”
“太后深居简出,一心礼佛,早已不问世事。”江离芷打断他,语气平淡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定论,“况且,王子犯法,与庶民同罪。国舅……亦不能例外。”
她站起身,走到窗边,望着窗外又开始飘落的细雪。
“将这些证据,连同弹劾赵覃结党营私、贪墨国帑、意图不轨的奏章,一并明发朝议。”
“是!”张珩精神一振,他知道,这是最终摊牌的信号。
翌日,大朝会。
紫宸殿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当御史台与刑部官员联名呈上弹劾赵覃的奏章,并当庭出示部分确凿证据时,整个朝堂一片哗然。
那些原本与赵家往来密切的官员,个个面如土色,有人甚至双腿发软,几乎站立不住。有人试图出列为赵覃辩解,但在如山铁证面前,所有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。
珠帘之后,江离芷的声音冰冷如铁,带着裁决生死的威仪:
“承恩公赵覃,身受国恩,不思报效,反倒结党营私,贪墨无度,动摇国本,其罪当诛!”
“念其身为国戚,免其死罪。着革去一切官职爵位,抄没家产,其本人及其直系亲族,流放三千里,永世不得回京!其党羽,按律严惩,绝不姑息!”
旨意一下,如同最终审判。
没有给赵覃任何当面申辩的机会,没有留给太后任何转圜的余地。雷霆万钧,迅疾无比。
数日之后,曾经门庭若市的承恩公府被贴上封条,家产被一一清点抄没。赵覃及其家眷,在无数或同情、或嘲讽、或恐惧的目光中,被押解出京,踏上前往苦寒之地的流放之路。昔日权倾朝野的外戚集团,就此轰然倒塌,树倒猢狲散。
朝堂之上,经历了一番彻底的清洗。空缺出来的重要职位,被江离芷以各种名义,迅速安插上或是忠于皇室、或是倾向于她、或是如张珩这般真正有能力且相对中立的新鲜血液。
权力的格局,被彻底重塑。
……
夜色深沉,长公主府邸的后园暖阁,却亮着灯。
一场小型的、不为人知的“庆功宴”正在此处进行。参与者,唯有江离芷与墨羽二人。
没有歌舞,没有喧嚣,只有几碟精致小菜,一壶温好的御酒。
江离芷换下了朝服,穿着一身绛紫色的常服,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凌厉,多了几分慵懒与……疲惫。连续多日的筹谋与高压,即便是她,也感到了一丝心力交瘁。
墨羽依旧是墨色常服,坐在她对面,自斟自饮,神色平静,仿佛刚刚发生的朝堂巨变与她并无直接关系。
“将军此番,居功至伟。”江离芷执杯,看向墨羽,烛光在她眼中跳跃,“想要什么赏赐?如今,本宫能给的,比那日在城楼上,要多得多。”
墨羽放下酒杯,目光落在江离芷身上,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审视。她没有立刻回答赏赐的问题,而是缓缓道:“殿下似乎,并不如何快意。”
江离芷微微一怔,随即失笑,笑意却未达眼底:“扳倒赵覃,肃清朝堂,自然是快意的。只是……”她顿了顿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边缘,“除去了一个枷锁,或许还会有新的枷锁。这宫阙重重,何时才能真正自在?”
墨羽起身,走到江离芷身边,并未坐下,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。阴影将江离芷笼罩其中。
“殿下可曾想过,”墨羽的声音低沉,带着蛊惑,“为何一定要在这宫阙之内求自在?”
江离芷抬眸,对上她深不见底的眼睛。
墨羽的指尖,再次虚虚地点向江离芷的脖颈,那里依旧空无一物,但那无形的锁链,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。
“打破它,走出去。”墨羽的指尖缓缓向下,虚划过一个挣脱的轨迹,最终轻轻落在江离芷的肩头,力道不重,却带着灼人的温度,“外面的天地,岂不更广阔?”
江离芷的心跳漏了一拍。打破?走出去?这何其疯狂的想法!可为何……从墨羽口中说出,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诱惑?
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墨羽,看着对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野心与疯狂,那是一种不同于朝堂权谋的、更为原始也更为强大的力量。
“将军的野心,看来比本宫想象的更大。”江离芷轻声道,并未避开肩头的手。
墨羽俯身,气息拂过江离芷的耳畔,如同情人低语,又如同恶魔的箴言:
“末将的野心,始终如一——只想看看,殿下挣脱所有锁链,真正翱翔于九天之时,是何等风姿。”
“至于赏赐……”她低笑一声,退开一步,目光扫过案几上那截依旧孤峭的梅枝,“待殿下颈上再无束缚之日,再赏不迟。”
江离芷望着她,久久无言。
暖阁外,风雪似乎更急了,敲打着窗棂,仿佛在催促着下一个序幕的拉开。
旧的枷锁已碎,而新的博弈,或许才刚刚开始。只是这一次,对手与盟友的界限,已变得模糊不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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