墨羽的话，如同投入静湖的最后一颗石子，漾开的涟漪彻底吞噬了所有伪装的平静。
暖阁内烛火摇曳，将两人交织的视线拉长、扭曲，空气里弥漫着酒香、冷梅香，以及一种一触即发的、危险的气息。
江离芷握着酒杯的指尖微微收紧，骨节泛出青白。她抬起眼，眸光锐利如初，却仿佛被投入了一把火，灼灼地映着墨羽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。
“将军……可知你在说什么？”她的声音比平日里更低哑几分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。
墨羽向前踏了一步，彻底侵入了江离芷周身那片无形的界限。阴影完全笼罩下来，带着沙场特有的铁锈与风雪的气息，强势而霸道。
“末将很清楚。”墨羽的视线如同实质，缓慢地、一寸寸地扫过江离芷的眉眼、鼻梁，最后定格在那张紧抿的、涂着艳色的唇上，“从城楼那日，殿下问末将想要什么赏赐开始，末将想要的，就只有一个。”
她的指尖抬起，这一次，不再是虚晃，而是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，轻轻抬起了江离芷的下颌，迫使她更清晰地迎视自己。
“李崇明的倒台，赵覃的流放，朝堂的清洗……这些不过是前奏。”墨羽的拇指，带着薄茧，摩挲着江离芷下颌细腻的肌肤，带来一阵战栗的微痛，“末将帮殿下斩断那些看得见的锁链，现在……”
她俯身，气息几乎与江离芷交融，声音低沉如魔咒：
“该收取真正的报酬了。”
江离芷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，不是因为恐惧，而是一种被彻底看穿、被强势索取的、混杂着愤怒与隐秘兴奋的战栗。她试图挣脱那钳制下颌的手，却发现对方的力量大得惊人。
“墨羽！”她终于染上了一丝真实的怒意，“你放肆！”
“放肆？”墨羽低笑出声，那笑声里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愉悦，“殿下，末将本就是一把不驯的刀，是您亲手将刀柄握住的。如今刀锋染血，为您扫清障碍，您却要责怪刀……太过锋利么？”
她的另一只手，揽住了江离芷的腰肢，将试图后退的她牢牢禁锢在方寸之间。隔着数层衣料，依旧能感受到那纤细腰肢不堪一握的脆弱，以及其下隐藏的、绝不屈服的坚韧。
“殿下说过，疑人不用，用人不疑。”墨羽的唇几乎要贴上江离芷的耳廓，灼热的气息烫得她耳根发红，“末将现在，只想向殿下证明，这把刀，不仅可以斩断外界的枷锁，亦能……守护殿下想要的自由。”
“而守护的代价，”她的声音骤然转冷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，“就是殿下本身。”
江离芷的呼吸彻底乱了。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，清俊，冰冷，眼底却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火焰。她知道，这不是请求，也不是商议。这是宣告。是猎手对锁定猎物的最终裁定。
挣扎吗？呵斥吗？动用权力将她推开吗？
江离芷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，最终却凝固在墨羽那双疯狂又无比清醒的眼睛里。这双眼睛，看透了她所有的野心，所有的伪装，所有的……孤独。
她渴望挣脱枷锁，而墨羽，就是那道最不可控、也最强大的力量。接纳她，或许万劫不复；推开她，或许永困牢笼。
电光火石间，江离芷做出了选择。
她不再试图挣脱，反而放松了身体，任由自己靠在墨羽坚实的臂弯里。她抬起另一只自由的手，不是推开，而是抚上了墨羽冰冷的脸颊，指尖沿着那清晰的颌线缓缓滑动。
“墨羽，”她仰着头，红唇勾起一个惊心动魄的、带着破釜沉舟意味的笑容，眼中是同样燃烧的野心与疯狂，“你想要本宫？”
她的指尖停留在墨羽的唇边，轻轻一点。
“那就要看你……有没有这个本事，能握得住本宫这颗天下最不安分的心了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，墨羽眼底最后一丝克制彻底崩断。她猛地低头，攫取了那抹挑衅的艳色，吻得凶狠而霸道，带着不容抗拒的掠夺意味，如同攻城略地。
“唔……”
江离芷闷哼一声，最初的僵硬过后，便是同样激烈的回应。那不是顺从，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征服与较量。指甲深深嵌入墨羽肩头的衣料，如同濒死的天鹅，仰颈承受，又奋力反击。
案几被撞得晃动，酒杯倾倒，醇香的御酒浸湿了那叠象征着胜利的账册，也浸润了那截孤峭的梅枝。
烛火噼啪作响，映照在墙壁上交织的身影，扭曲、缠绕，分不清彼此。
衣衫凌乱地滑落在地，玄色与绛紫色纠缠不分。
墨羽的吻如同她的人，带着硝烟与血腥气，烙印在江离芷的颈侧、锁骨，留下属于她的、洗不掉的印记。她看着身下之人逐渐迷离却依旧不屈的眼神，低哑宣告：
“殿下之心，末将握定了。”
“这天下枷锁，末将为您一一斩断。”
“而您……从此，是末将唯一的赏赐。”
江离芷在沉浮的浪潮中，用力抓住墨羽散落的长发，迫使她抬起脸，迎上自己水光潋滟却锐利不减的目光：
“记住你的话……若有一日，你这把刀钝了，或者指向了本宫……”
她的声音断断续续，却带着淬毒的甜蜜与警告。
墨羽以更深的动作封缄了她的言语，在失控的边缘，于她耳边留下最后的誓言：
“不会有那一天。”
“刀在，人在。”
“人在……殿下在。”
窗外，风雪呼啸，似乎要淹没这宫阙万千。
而暖阁之内，一场始于野心与利用的博弈，终于在欲望与征服的烈火中，锻造出了最坚固、也最危险的同盟。
锁链铮铮，并非断裂，而是化作了彼此缠绕、至死方休的羁绊。
（第三十二卷，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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