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兰溪镇的火车上,顾所来第一次看见兰溪睡着的样子。
她们乘坐的是最早班的列车,晨光透过车窗,在兰溪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。她靠在椅背上,呼吸轻浅,眉头微微蹙着,仿佛在梦中依然思索着什么。
顾所来轻轻为她披上自己的外套,动作谨慎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艺术品。
一个月前,她无法想象自己会坐在一列开往江南小镇的火车上,与一个几乎陌生的女子同行。更无法想象的是,她为此推迟了《却顾所来径》展览的筹备工作——这在从前的她看来,简直是职业自杀。
但现在的她,学会了等待。如同等待桃花开放,等待花瓣旋转,等待一个秘密慢慢展露它的真容。
列车驶入江南地界,窗外的景色逐渐变得柔和。水田如镜,倒映着蓝天白云,偶尔掠过几株早开的桃花,在春风中摇曳。
“我们快到了。”顾所来轻声说,不忍心却又不得不唤醒兰溪。
兰溪睁开眼,有一瞬间的迷茫,然后意识回笼。她坐直身体,发现滑落的外套,微微一怔:“谢谢。”
“你看窗外。”顾所来指向车外。
兰溪转头,目光触及那熟悉的江南景致,眼神变得复杂。二十年未归的故乡,如今就在眼前。
兰溪镇是个水乡小镇,青石板路沿着河道蜿蜒,白墙黛瓦的民居错落有致。时近中午,炊烟袅袅升起,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和水汽的湿润。
她们提着简单的行李下了车,站在小镇的入口处。一条溪流穿镇而过,溪水清澈,可见水底游动的小鱼。
“这就是兰溪。”兰溪轻声说,手指微微颤抖,“桃花汛时,整条溪都会漂满花瓣。”
顾所来注视着溪流,想象着祖母和溪月年少时在此嬉戏的场景,想象着花瓣顺流而下的盛景。
她们预订的民宿就在溪边,一栋老房子改造而成,推开窗就能看见溪水和对岸的桃林。老板娘是个热情的中年妇女,听说她们是来看桃花节的,格外热心地介绍:
“今年桃花开得晚,正好赶上桃花节,运气真好嘞!明天开幕式,还有传统的祈福仪式...”
放好行李,兰溪站在窗前,久久凝视着对岸的桃林。
“那就是我家的桃林。”她说,“母亲去世后,托付给镇上的亲戚照看。”
“你想去看看吗?”顾所来问。
兰溪点头,又摇头:“再等等。”
下午,她们在镇上漫步。小镇不大,一条主街沿溪而建,两旁是各式小店。与许多被商业化的古镇不同,兰溪镇依然保持着生活的气息——老人在门前晒太阳,妇人在溪边洗衣,孩童在石桥上追逐嬉戏。
在一家老字号糕饼店前,兰溪停住脚步。
“母亲每次来看我们,都会带这家的桃花糕。”她的声音有些哽咽。
顾所来轻轻握住她的手:“我们买一些。”
桃花糕用米粉和桃花瓣制成,粉白相间,散发着淡淡的花香。顾所来尝了一口,清甜不腻,入口即化。
“好吃。”她说。
兰溪看着手中的糕点,眼神遥远:“祖母——我是指你的祖母,也很喜欢。”
顾所来忽然意识到,对兰溪而言,张桃花不仅仅是母亲的爱人,也是如同祖母般的存在。那个每年来看桃花雨的老人,填补了她生命中缺失的某些部分。
傍晚时分,她们沿着溪流向上游走去。越往上游,桃树越密集,含苞待放的花蕾挂满枝头,预示着即将到来的繁盛。
“明天就是桃花节了。”顾所来说,“你会参加祈福仪式吗?”
兰溪摇头:“我只是来看看。”
但顾所来能感觉到她的紧张——越接近桃林,兰溪的步伐越慢,仿佛在接近一个不敢触碰的回忆。
终于,她们在一处院门前停下。院门紧闭,门楣上挂着一块木牌,上面刻着“桃林深处”四个字。
“就是这里。”兰溪轻声说,“我出生的地方。”
她伸手,轻轻推了推门。门没有锁,应声而开。
院内别有洞天——十几株桃树环绕着一栋老屋,树下落满了去岁的枯叶。老屋的门窗紧闭,但维护得很好,显然是有人定期打扫。
兰溪走到一株最为粗壮的桃树下,伸手抚摸树干:“这株树,是曾祖母种下的。母亲说,她小时候就在这树下听曾祖母讲桃花汛的故事。”
顾所来安静地站在她身后,不打扰这珍贵的时刻。
“你知道吗?”兰溪继续说,“桃花汛不只是自然景观,在兰溪镇的传说中,它是连接过去与未来的桥梁。据说在桃花汛最盛的三日,能在溪水中看见思念之人的倒影。”
“你相信吗?”
“小时候信。”兰溪微笑,“后来觉得是传说。但现在...”
她没有说完,但顾所来明白。有些传说,承载的是人们对爱与思念的寄托,真实与否反而不重要了。
她们在院中停留了很久,直到夕阳西斜,将桃树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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