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桃花渡”展出的第七天,一场意外的倒春寒袭击了城市。
顾所来在凌晨接到教堂管理员的电话,说供暖系统故障,室内温度骤降。她立即驱车赶往展场,途中不断尝试联系兰溪,但电话始终无人接听。
教堂内寒冷如冰窖。顾所来推开大门的瞬间,心沉了下去——原本应该在晨光中旋转的花瓣雨,此刻静止在半空中,每一片都覆着一层薄薄的白霜,像是被时光凝固的眼泪。
她快步走向展厅后方的小房间,那是兰溪这些天暂住的地方。推开虚掩的房门,她看见兰溪蜷缩在简易床上,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。
“兰溪?”顾所来轻触她的额头,触手滚烫。
兰溪勉强睁开眼,声音嘶哑:“花瓣...不能冻...”
“别管花瓣了。”顾所来果断地扶起她,“你得去医院。”
安顿好兰溪住院后,顾所来独自回到教堂。晨光渐强,冻结的花瓣开始融化,水珠沿着丝线滑落,在地面上形成小小的水洼。整个装置像是哭过的容颜,凄美而凌乱。
她站在静止的花瓣雨中,第一次感到无力。这个倾注了她们心血的作品,这个承载着三代人情感的象征,在自然的力量面前如此脆弱。
手机响起,是《艺术前沿》杂志的记者,想要预约专访。
“很抱歉,”顾所来听见自己说,“装置出现了一些技术问题,暂时不接受采访。”
挂断电话,她继续站在寒冷中,直到管理员前来告知供暖已修复。
“需要帮忙清理吗?”管理员关切地问。
顾所来摇头:“谢谢,我想自己来。”
她开始小心翼翼地擦拭每一片花瓣,检查每一根丝线。冻伤的花瓣边缘卷曲,失去了原有的光泽,但令人惊讶的是,没有一片掉落。这个装置比看上去更加坚韧,就像它所象征的感情。
午后,医院打来电话,说兰溪的烧退了,但坚持要出院。
顾所来赶到医院时,兰溪已经换好衣服坐在床边,脸色苍白但眼神清明。
“我得回去,”她一见到顾所来就说,“今天是第七天。”
按照原计划,“桃花渡”只展出七天,今天是最后一天。
“你可以休息,我来处理闭展的事。”顾所来按住她的肩膀。
兰溪摇头:“我必须亲自完成告别。”
她们回到教堂时,夕阳正好。金色的光线透过彩绘玻璃,将冻结后又复苏的花瓣雨染成奇异的色彩——不再是温柔的粉白,而是带着金属质感的金红。
兰溪站在装置中央,轻轻触动一根丝线。花瓣开始缓缓旋转,比以往更加缓慢,仿佛每一个动作都需要极大的努力。
“看,”她轻声说,“它们还活着。”
顾所来这才注意到,有些花瓣在融化后反而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,在光线中如同琥珀,封印着短暂的生命。
“就像惊蛰后的桃花,”兰溪继续说,“经历严寒,反而开得更加坚韧。”
她们开始最后的工作——不是拆除,而是修复。顾所来按照兰溪的指导,小心地更换那些损伤严重的花瓣,调整丝线的长度,让整个装置在夕阳中重新焕发生机。
工作间隙,兰溪突然问:“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教堂吗?”
顾所来等待她的答案。
“因为这里本就是安置信仰的地方。”兰溪仰头望着穹顶,“而我母亲的桃花雨,一直是我的信仰。”
夜幕降临时,修复工作完成。新一批花瓣在灯光下旋转,与经历过冰冻的花瓣交错,形成新与旧的对话。
“要不要...让它在今夜一直旋转?”顾所来提议,“作为告别。”
兰溪思考片刻,点头同意。
她们在教堂长椅上坐下,分享着顾所来带来的晚餐。简单的三明治和热汤,在这个寒冷的春夜里格外温暖。
“我今早收到一封邮件,”顾所来突然说,“来自柏林双年展的策展人,他们听说了‘桃花渡’,想邀请我们参加明年的展览。”
兰溪的动作停顿了:“我们?”
“他们希望展出这个装置,或者它的变体。”顾所来看向她,“我还没有回复。”
花瓣在她们头顶旋转,无声地诉说着千言万语。
“你怎么想?”兰溪问。
顾所来放下手中的食物:“我在想祖母的信——‘美不在于永恒,而在于那些触动心灵的瞬间’。也许,‘桃花渡’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。”
“在这里的七天,触动了足够多的心灵?”
“我收到了七十四封观众来信,”顾所来从包里拿出一叠打印件,“有人因为这个装置与多年未联系的朋友和解,有人决定回乡探望年迈的父母,有人终于鼓起勇气向心上人表白。”
兰溪一页页翻看那些信件,眼中闪着泪光。
“母亲说得对,”她轻声说,“美应该被分享。”
“那么柏林...”
“不,”兰溪摇头,“不是柏林。”
顾所来有些意外:“你不想参加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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