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公主头七那日,天色将晚未晚时,暮色四合,园中寂静无人,唯有风过树叶的沙沙声。
魏美人不知不觉行至那架秋千下,手指轻轻拂过冰凉的绳索和微凉的木板,仿佛还能感受到女儿前些日子在此留下的欢笑声和体温。
秋千板上那里不知被谁遗落了一本话本子。书页被风吹得微微翻动,停在一处夹着素笺书签的那页。
她翻开那页,上面用工整的小楷写着:
「若有一日,逝者不忍再见你悲戚,便会化作清风拥抱你,落花奔向你,流云守望你。
他们从未远离,只是换了一种方式,与你共度这人间岁月。」
她看得出神时,蔺景然见到魏美人时先是一怔,随即看着她手中的话本,轻声道:“我午后在此歇脚,不慎将书落下了。”
魏美人抬起头,眼中还带着未干的泪痕。蔺景然接过书,并未多问,只是安静地坐到旁边的秋千上。
她们就这样并排坐着,谁也没有说话,任由暮色将她们的身影温柔包裹。
这时,一阵阵晚风轻柔地拂过,带着初夏的暖意,轻轻掀起她们的衣袂和发丝。
园中栽种的黄玫瑰正值花期,花瓣被风柔柔吹落,纷纷扬扬,如一场金色的细雨,向着她们旋转飘来。
天际,大片的白云被夕阳染上绚烂的霞光,由金黄渐变为绯红,又缓缓沉入墨蓝的夜空。
当最后一抹余晖散尽,深蓝色的天幕上,繁星渐次亮起。
清晰可见北斗七星高悬,勺柄坚定地指向北方,明亮得仿佛真要为人间迷途的魂灵指引归家的路途。
魏美人仰头望着这片星空,久久不语。晚风依旧温柔,花雨偶尔飘落。
良久,魏美人极轻极轻地吁出一口气,一直紧绷的肩膀微微松了下来。她转头对蔺景然低声道:“谢谢。”
蔺景然摇了摇头,依旧安静地陪着。星光落在她们身上。
夜色渐深,但北斗依旧明亮。魏美人最后望了一眼星空,终于缓缓站起身,朝着宫灯初上的静玉轩方向,一步一步走去。
夜色渐浓,星子愈发明亮。魏美人望着那指向北方的北斗,静立良久。
周身那股死寂的沉郁似乎被晚风和花雨揉散了些许。
她缓缓转过头,看向身旁秋千上一直安静陪着的蔺景然。
“颖妃娘娘,臣妾听闻……邓御女生八公主时难产去了,孩子如今还小,一直由乳母嬷嬷们带着。
臣妾如今……只想安安静静的。心里的悲,是自己的事,不该再拿去搅扰皇后娘娘和陛下。
陛下和娘娘……是真心疼爱珏儿的,臣妾知道。”
她提及四公主的名字时,嗓音仍不可避免地颤抖了一下,但很快稳住。
“臣妾只是想着,八公主那样小就没了生母,终究可怜。
臣妾……臣妾如今也是个失了倚靠的,若能有个孩子在身边,彼此或许都能得些安慰。
臣妾人微言轻,不敢贸然去求陛下和娘娘恩典。
颖妃娘娘,您……您能否替臣妾,向陛下问一句……可否,将八公主交给臣妾抚养?”
她说完了,微微垂下眼,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,等待着回应。
晚风吹起她素色的衣角,显得单薄又孤寂。
蔺景然沉默了片刻:“本宫知道了。明日若得空,本宫会向陛下提一提。只是,此事终究需陛下和皇后娘娘圣裁。”
魏美人闻言,眼中瞬间涌上感激的水光,她连忙低下头,哽咽道:“多谢娘娘……无论成与不成,臣妾都感念娘娘恩德。”
当夜,郗砚凛听闻魏美人的请求,他下了旨意令魏美人抚养八公主,并晋其位份为昭媛,另赐下不少赏赐,让她迁去更宽敞明亮的乐康轩。
魏婕妤叩谢皇恩后,婉拒了迁宫的恩典。
消息传到明曦宫,挽风正帮着蔺景然插花,闻言挠了挠头,很是不解。
“娘娘,这魏昭媛……她不肯搬走,是不是想把那八公主就当成了四公主来养?想着……替代?”
蔺景然手持一枝娇艳欲滴的红玫瑰,寻思着往那只素白瓷瓶里插。瓶中原先已插了几支清雅的白玫瑰。
她闻言,手腕微顿,随即轻轻将那抹浓烈的红色,小心地插入白玫瑰之间,红白相映。
她摇了摇头:“替代?谁又能替代谁呢?血脉亲情,日夜相伴,哪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抹去、被顶替的。”
她调整一下花枝位置:“四公主在她肚子里住了十个月,在她身边绕膝承欢了三年多。
那些好,那些笑,那些泪,都是刻在骨血里的。如今骤然没了,就像生生剜去了一块肉,伤口血淋淋地敞着,疼得钻心。
这份疼,不是说想用别的什么填上就能立刻填上的,更不是收回就能收回的。”
她抬眼看了看挽风:“她不肯搬,不是想着替代,恰恰是因为忘不了,舍不得。
那静月轩里,一砖一瓦,一草一木,怕是都还能嗅到四公主的气息呢。
守着那里,于她而言,或许反倒是个安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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