药柜深处那声冰裂般的异响,连同林静水瞬间爆发的、冰冷如渊的镇压威压,如同最后一根稻草,彻底碾碎了回春堂内勉力维持的脆弱表象。死寂不再是表面,而成了浸透骨髓的实质。幽冥寒气如同蛰伏的巨兽,在每一次呼吸间无声膨胀,贪婪地吮吸着所剩无几的生机。阳光透过窗棂的惨淡光斑,非但不能带来暖意,反而将药柜表面那层转瞬即逝的细微冰霜映照得更加刺眼,如同无声的嘲弄。
苏明霞坐在冰冷的板榻上,《百草集注》孤零零地躺在脚边的泥地上,摊开的书页如同僵死的蝶翼。指尖残留着书页粗糙的触感,腕间烙印深处,那被林静水镇压威压激起的尖锐灼痛与冰冷共鸣,虽已沉寂,却留下一种更深沉的、如影随形的寒意。她不再试图阅读,不再试图用任何动作填补这令人窒息的空茫。目光涣散地掠过墙角——林静水依旧蜷缩着,薄毯将他裹成一个无声的茧,仿佛连同最后一丝活气也被那冰冷的镇压彻底封冻。
白昼在无声的煎熬中缓慢爬行,最终沉入更加浓稠的暮色。当最后一缕天光被黑暗吞噬,苏明霞才如同解冻般,极其缓慢地站起身。不能再这样下去!哪怕只是徒劳,哪怕只是麻痹神经的机械动作,她也必须做点什么!
她走到墙角那个存放杂物的旧木箱前,几乎是带着一种发泄般的急切,将白日里进山时随手采撷、胡乱塞进去的一小堆草药和野花翻了出来。几株带着清苦气息的艾草,几片气味辛辣的菖蒲叶,几朵早已干枯蜷缩、却依旧散发着微弱清香的紫色野菊,还有一些散发着奇异清凉香气的紫苏嫩叶。这些都是山野间最寻常的驱虫安神之物,在回春堂这幽冥牢笼里,它们的效力如同杯水车薪。
她找出针线,又从自己一件旧衣上剪下一小块相对干净柔软的靛青粗布。动作有些笨拙,甚至带着一股执拗的蛮力。她将艾草、菖蒲、野菊和紫苏叶混合在一起,指尖无意识地揉搓着,浓郁的、混合着清苦、辛香、微甜与清凉的复杂气息弥漫开来,带着一种属于山野、属于尘世的生涩温暖,竟奇异地短暂冲淡了鼻尖萦绕的幽冥寒气。这味道让她麻木的神经微微一颤,仿佛溺水者抓住了一根脆弱的稻草。
她将混合好的草药仔细地、近乎珍重地填入那块靛青粗布中,然后一针一线,用力地将开口缝合。针脚歪歪扭扭,如同蹒跚学步的孩童,却异常紧密结实。小小的香囊在她掌心成型,鼓鼓囊囊,散发着浓郁的药草芬芳。
香囊缝好,苏明霞握在掌心,感受着那粗糙布面下草药的坚硬触感和散发的温热气息。她深吸一口气,仿佛汲取着这微弱香气的勇气,然后转身,朝着墙角那片死寂的阴影走去。
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回春堂内格外清晰。 蜷缩在薄毯下的身影似乎毫无所觉,如同冰冷的石雕。
苏明霞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。她蹲下身,目光落在那个被薄毯覆盖、几乎看不到起伏的轮廓上。沉默了片刻,她伸出手,掌心托着那个小小的、靛青色的香囊,递向薄毯边缘、那只垂落在地、苍白冰凉的手的方向。
“山里蚊虫多,”她的声音干涩,如同砂纸摩擦,在死寂中显得突兀而空洞,“……这个……驱虫。”
没有多余的解释,没有眼神的交汇。仿佛这只是一个最平常不过的、医者对病患的照料。
时间仿佛凝固。 薄毯下的身影依旧毫无动静。只有那浓烈的草药香气,如同微弱的暖流,固执地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。
许久。 久到苏明霞几乎以为他意识全无,准备收回手时。 薄毯边缘,那只苍白冰凉、指节嶙峋的手,极其极其缓慢地……动了一下。 如同冬眠的蛇感知到微弱的春意。 指尖微微抬起,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僵硬和迟疑,极其缓慢地……探向那只托着香囊的手掌。
指尖,终于触碰到香囊粗糙的靛青布面。 就在触碰到的瞬间! 林静水的指尖,如同被微弱的电流击中,极其细微地——颤抖了一下! 紧接着! 更清晰的触碰发生! 他那冰冷的指尖,在试图捻起香囊时,无可避免地——擦过了苏明霞托着香囊的、同样冰凉却带着一丝微弱体温的——指腹!
“嗡——!”
一股极其微弱、却清晰无比的电流感,瞬间从两人肌肤相触的那一点——炸开! 如同沉寂的湖面投入一颗微小的石子! 那不是情愫!那是一种更深沉、更冰冷、更不可抗拒的——灵魂层面的共振! 是那沉眠于血肉深处的龙魂契约,被这最细微的触碰瞬间——激活!发出无声的嗡鸣!
苏明霞的身体猛地一僵!腕间的烙印毫无预兆地爆发出尖锐的灼痛!如同被无形的针狠狠刺入!她下意识地就要缩回手!
而林静水! 在那指尖相触、灵魂嗡鸣的刹那! 他那一直如同死水般沉寂的、被薄毯覆盖的身体,骤然爆发出剧烈的、无法抑制的——震颤!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、如同从灵魂深处挤压出的痛苦闷哼,从薄毯下闷闷地透出! 仿佛那触碰带来的,不是温暖,而是滚烫的烙铁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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