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娘……觉得……你……能行……”
那四个字,像四颗滚烫的炭火,猛地砸进王大柱冰封的心湖里!砸得冰面“咔嚓”碎裂!砸得冰水四溅!砸得他浑身剧震!僵在原地,像根被雷劈焦的木桩!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溜圆,写满了巨大的、难以置信的震撼!喉咙里“嗬嗬”作响,像破风箱被卡住了风门,半个字也挤不出来!只有滚烫的泪水,像决堤的洪水,汹涌而出,砸在冰冷梆硬的泥地上,洇开一大片深色的湿印!
他死死攥着那本崭新的、深蓝色塑料封皮的《拖拉机驾驶员培训手册》,指关节捏得发白,青筋在手背上暴凸,像盘踞的老树根!那手册崭新的油墨味混着旧报纸的霉味,还有猪食的酸臊气,一股脑儿冲进他的鼻腔,呛得他几乎窒息!开拖拉机?!他?!王大柱?!一个守着猪圈、穿着破衣烂衫、腰都直不利索的废人?!娘……娘是不是……糊涂了?!
巨大的震惊和深不见底的恐慌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!他猛地摇头,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带着浓重的哭腔和绝望:
“娘……不行……真不行……我……我这腰……挑担子都费劲……咋……咋开那铁疙瘩?!我……我连大字都不识几个……那手册……那手册上的字……它认得我……我……我不认得它啊!我……我连方向盘都没摸过……我……”
他语无伦次,声音哽咽,巨大的自卑像沉重的磨盘,死死压着他,让他几乎喘不过气。他觉得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烤,那本崭新的手册像块烧红的烙铁,烫得他手心钻心地疼!他想扔掉,又不敢,只能死死攥着,身体筛糠似的抖。
就在这时,一只温热、粗糙、带着薄茧的手,轻轻地、却无比坚定地覆在了他死死攥着手册、青筋暴凸的手背上。
王大柱浑身猛地一哆嗦!像被电流击中!他布满泪水的眼睛茫然地抬起。
是张秀芬。不知何时,她已悄然站在了他身边。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,袖口挽着,脸上沾着点灶灰,显然是刚从灶房出来。她看着王大柱,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点疲惫和愁苦的眼睛,此刻却亮得惊人,像燃着两簇小小的火苗,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笃定和力量!
“柱哥!”张秀芬的声音不高,却异常清晰、坚定,像锤子敲在铁砧上,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,“娘说得对!你能行!”
王大柱茫然地看着她,嘴唇哆嗦着:“秀芬……我……我……”
“你能行!”张秀芬打断他,声音拔高了几分,带着一股子泼辣劲儿,“你忘了?!当年队里那匹最烈的枣红马,是谁驯服的?!是谁赶着大车,顶着白毛风,把公粮一车车从山沟沟里拉出来的?!是谁套车过冰河,车轮子陷进冰窟窿里,硬是用肩膀扛着车辕子,把车给拽出来的?!是你!王大柱!全屯子谁不知道你王大柱是数一数二的好车把式?!那赶车的本事,那看路的眼力,那使牲口的巧劲儿,谁不服气?!”
她的话语像连珠炮,带着滚烫的温度,砸在王大柱的心坎上!那些被自卑和病痛尘封已久的记忆碎片,瞬间被点燃!枣红马桀骜不驯的嘶鸣……白毛风刮在脸上刀割般的疼痛……冰河下暗流涌动的危险……还有乡亲们竖起的大拇指……那些属于“车把式王大柱”的荣光和骄傲,像被埋在地下的火种,骤然被拨亮!
王大柱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的光,随即又被更深的灰暗覆盖:“那……那都是老黄历了……那是赶牲口……跟开拖拉机……不一样……那是铁疙瘩……要识字……要技术……”
“有啥不一样?!”张秀芬的手用力握紧了他的手,那温热粗糙的触感传递着力量,“不都是使唤‘牲口’?!一个四条腿,一个带轱辘!不都得看路?!不都得把稳方向?!不都得有股子巧劲儿?!识字咋了?娘给你弄来手册了!开春县里有班!咱学!一个字一个字地啃!一遍不行两遍!两遍不行十遍!咱家这么多人,老三识字,四喜也识字,都能教你!技术咋了?不就是学吗?!当年你学赶车,不也是从挨摔开始的?!摔倒了爬起来!有啥大不了的?!”
她的话语铿锵有力,带着一股子豁出去的泼辣和不容置疑的信任!她看着王大柱的眼睛,一字一句,掷地有声:
“柱哥!你记着!你不是废人!你是咱家顶门立户的爷们儿!是当年赶着大车闯白毛风的好车把式!娘信你能开拖拉机!我张秀芬,更信!咱全家都信!你王大柱,有这个本事!有这个骨气!咱不怕学!咱不怕难!咱就认准了这条路,干!干出个样儿来!给娘争口气!给咱家争口气!也给你自个儿……争口气!!”
“争口气……”
这三个字,像三把重锤,狠狠砸在王大柱的心尖上!砸得他心口剧痛!砸得他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!一股混杂着巨大的酸楚、无边的委屈和一种从未有过的、滚烫的……渴望和……力量,像火山熔岩般,猛地从他心底最深处喷涌而出!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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