宣和末年的汴京,暮春细雨裹着柳絮扑打在延福宫朱漆廊柱上,将檐角铜铃浸得发沉。钦宗赵桓斜倚在蟠龙雕花榻上,素白的中衣松垮地挂在单薄的肩头,握着书卷的指尖微微发颤,青瓷茶盏里的龙井早已凉透,几片蜷曲的茶叶浮在表面,像是几尾垂死的鱼。窗外传来蔡京党羽们此起彼伏的谄媚笑声,像无数只春蚕啃食着桑叶,与父亲赵佶抚琴吟唱《燕山亭》的清音绞缠在一起,化作令人窒息的刺耳鸣响。他望着案头新呈的边关战报,羊皮纸上的字迹被烛火映得忽明忽暗,西夏铁骑犯境的消息被御笔批成 “边臣妄言”,朱砂墨迹未干便晕染在宣纸上,宛如未愈的旧伤,又似一滴凝固的血珠。案头摆放的宣德炉中,龙涎香的烟雾袅袅升腾,却掩不住这满室的腐朽与绝望。
御书房的沉香袅袅,却掩不住暗流涌动。那一日,赵桓身着便服在御花园九曲回廊处踱步,忽见前方有个清瘦身影踽踽独行。待那人走近,竟是太学生陈东,对方衣衫单薄,补丁摞着补丁,袖中藏着的《流民图》边缘已被冷汗浸湿。展开画卷,画中流民蓬头垢面,或倒毙路旁,或啃食树皮,枯骨枕藉的惨状,与不远处父亲痴迷的艮岳奇石形成刺目对比 —— 那玲珑剔透的太湖石上,雨珠滚落,竟像是为画中冤魂垂泪。自那以后,赵桓开始以切磋书法为名,将李纲、种师道等将领请入王府。每当屏风后讨论兵事的声音渐起,便有眼尖的小厮传来 “陛下驾临” 的暗号,激烈的争论骤然转为诗词唱和。某次密会时,窗外飘落的玉兰花正巧覆在军事地图上,宛如为这个王朝降下的招魂幡,又似一封命运的讣告。而此时王府外,早已布满蔡京安插的暗探,他们如毒蛇般蛰伏在阴影里,随时准备咬出致命一口。
然而父亲的猜忌如影随形。那日朝会,赵桓身着玄色朝服,昂首阔步走向大殿。当他鼓起勇气提议削减花石纲以充军费时,赵佶勃然大怒,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掼在金砖地上,茶汤在《瑞鹤图》屏风上蜿蜒成血色溪流,惊得阶下群臣纷纷跪地。“竖子安知天命!” 赵佶的怒喝在大殿回响,冕旒剧烈晃动,露出他涨得通红的脸。三日后,蔡京率领群臣弹劾太子 “动摇国本”,赵桓跪在大庆殿冰冷的台阶上,膝盖早已失去知觉,望着父亲冕旒下若隐若现的冷笑,突然想起七岁那年被抱上膝头听《霓裳羽衣曲》的温暖。那时父亲的怀抱是那么温暖,如今那双手,却在将江山拱手相让;那道曾为他遮挡风雨的身影,此刻正化作压垮王朝的最后一根稻草。殿外,北风呼啸,卷起满地落叶,仿佛在为这个王朝悲泣。
靖康元年的雪来得格外早。当金兵铁蹄叩响汴梁城门,震天的战鼓声中,赵桓身披战甲站在城头,望着城外密密麻麻的金兵营帐,如黑云压城。此时,他望见父亲仓皇禅位的诏书从皇宫方向疾驰而来,朱砂印泥在雪地上洇开,恰似这个王朝最后的血痕。他接过玉玺时,感受到玉质沁骨的凉意 —— 那不仅是权力的重量,更是将倾大厦压在肩头的绝望。父子间最后一次对视,赵佶鬓角的白发在北风中凌乱,眼中满是逃避与不甘;而赵桓眼中燃烧的,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悲壮,是一个末代皇子背负的沉重使命,更是对即将倾覆的山河最后的眷恋与抗争。城墙下,金兵的号角声再次响起,而这,或许就是这个王朝最后的挽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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