梁武帝萧衍崩逝于台城净居殿那日,建康城的梧桐叶簌簌落满宫道,堆积的枯叶被寒风卷着撞向朱漆宫门,发出窸窸窣窣的呜咽,似是提前预见了即将席卷大梁的腥风血雨。这位以佛治国、四次舍身同泰寺、在位长达四十八载的帝王,临终前望着斑驳的藻井,大概未曾料到,自己耗费半生心血构建的盛世图景,会在诸子的贪欲中轰然崩塌。御膳房最后一次送来的素斋早已凉透,檀香混着腐味弥漫在空荡荡的寝殿,仿佛连神明也抛弃了这位晚年昏聩的统治者。
长子昭明太子萧统早逝,东宫空悬的玉座成了其余皇子眼中的饕餮盛宴。湘东王萧绎盘踞江陵,白日里在文吏环绕中批阅军报,指尖沾染的朱砂红与案头未完成的《金楼子》墨痕交织,儒雅皮囊下藏着吞并天下的野心;每当夜幕降临,他便独自对着铜镜摩挲瞎掉的左眼 —— 那是早年征战留下的伤痕,此刻却成了他执念的象征。邵陵王萧纶在南徐州厉兵秣马,听闻萧纲称帝的消息时,竟将案几上的青瓷盏狠狠砸向宫墙,飞溅的碎片在烛火中划出刺目血痕,更划破了兄弟间最后一层温情的假象。他望着满地狼藉,想起幼时与兄弟们共骑竹马的光景,冷笑一声,抓起佩剑便去校场操练新兵。
真正改写局势的,是那个来自北朝的羯族叛将侯景。他裹挟着十万叛军破城那日,建康城头猎猎作响的 “梁” 字旌旗被腥风撕成布条,守城士兵的哀嚎与战马的嘶鸣混作一团。当侯景将沾满血迹的玉玺按进萧纲掌心时,这位五十岁的新帝望着殿外叛军雪亮的刀枪,指尖还残留着先帝陵寝的冷灰,后颈传来的铁锈味让他几欲作呕。此后,太极殿的朝会成了荒诞的闹剧,侯景的佩剑寒光总在萧纲宣读诏书时若隐若现,满朝公卿无人敢抬头直视龙椅上那个颤巍巍的身影。萧纲夜里常对着铜镜苦笑,发现自己鬓角的白发又添了许多,却不知这傀儡生涯何时是尽头。
烽火很快燃遍八百里梁土。萧纪在蜀地铸造 “天监” 新钱,将十万大军的甲胄擦得锃亮,营帐中悬挂的舆图上,密密麻麻的红点标记着他的野心;他抚摸着新铸的铜钱,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,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登上皇位的场景。萧纶与萧绎的军队在长江两岸对峙,战船相撞的轰鸣惊飞了白鹭洲的水鸟,箭矢破空声与战鼓雷动交织成死亡的乐章。最惨烈的当数郢州之战,萧纶麾下的老将为破萧绎水军,竟下令点燃装满桐油的火船,熊熊烈焰映红江面三日不绝,连下游的渔民都能捞起浮尸上未燃尽的旌旗残片。江水被染成赤红色,漂浮的尸体阻塞了河道,岸边的芦苇也被鲜血浸透,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。
这场持续数年的骨肉相残,彻底撕碎了萧氏皇族的遮羞布。昔日共赏《昭明文选》、在曲水流觞间赋诗的兄弟,如今在战报里互称 “逆贼”;曾经在同泰寺听经、为佛祖添香油的手足,此刻在书信中诅咒对方不得好死。建康城的百姓们蜷缩在断壁残垣间,看着不同旗号的军队轮番劫掠,有人望着城墙上变幻的帅旗苦笑:“城头换了七次大王旗,可米价倒涨了十七倍。” 老人们想起梁武帝早年广施仁政的光景,不禁老泪纵横;孩子们在战火中瑟瑟发抖,连最基本的温饱都成了奢望。
当萧绎终于在江陵称帝时,大梁版图已十不存三。长江沿岸白骨蔽野,曾经繁华的扬州城只剩千余户人家,幸存者们望着荒芜的朱雀大街,恍惚间还能听见当年萧衍讲经时的钟磬声。新帝的登基大典上,礼乐声中夹杂着远处传来的哀号,宫墙外的流民在寒风中冻毙,而殿内的权贵们却在觥筹交错。权力的盛宴过后,只剩下满目疮痍的山河,以及百姓们在苛政与兵祸中无声的悲泣,那哭声仿佛是大梁王朝最后的挽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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