晋阳帅府的冬夜,炭盆里的银骨炭燃得正旺,映得李克用脸上的疤痕忽明忽暗。他刚审阅完潞州送来的军报,眉头还拧成个疙瘩,案上的酒盏已空了半盏,琥珀色的酒液在杯底晃出细碎的涟漪。十五岁的李存勖侍立在旁,玄色锦袍的袖口沾着墨痕,那是方才帮父亲誊抄军情时蹭上的。
“朱温那老贼又在汴梁称孤道寡了。” 李克用忽然将酒盏往案上一墩,瓷片相撞的脆响惊得炭盆火星四溅,“去年他弑了昭宗,今年竟逼得哀帝禅位,这天下的忠义之士,就眼睁睁看着他横行不成?”
李存勖上前为父亲续满酒,少年的手指已长开不少,骨节分明,握着酒壶的姿势沉稳得不像个少年。“父亲息怒。” 他声音清朗,带着超越年龄的镇定,“朱温虽强,却弑主篡位,如同窃居巢穴的枭鸟,民心早已不附。去年他征调民夫修洛阳宫,陈州百姓就曾揭竿而起,只是被他用铁骑镇压下去了。”
李克用抬眼看向儿子,火光在他眼底跳动。这孩子比同龄时更高了些,褪去了稚气的脸庞棱角初显,眼神里的锐利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。“你是说……”
“父亲虽暂屈其下,却得忠义之士相助。” 李存勖接过话头,目光扫过墙上悬挂的《河东地形图》,指尖落在汴梁的位置,“周德威将军愿为父亲肝脑涂地,李嗣源叔父镇守镇州,百姓箪食壶浆相迎。反观朱温,麾下将领多是趋炎附势之徒,一旦战事不利,必生内乱。”
这番话条理清晰,像把锋利的匕首,剖开了时局的表象。李克用愣住了,他原以为儿子只知弓马与音律,却没料到他对天下大势看得如此透彻。他放下酒盏,粗糙的手掌抚上李存勖的头顶,指腹摩挲着少年乌黑的发,那里还留着昨日练箭时被弓弦蹭出的红痕。
“我儿长大了。” 李克用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,眼角的皱纹在火光里愈发深刻,“若你能灭梁,能让这天下重归清明,我便是死也瞑目了。” 他想起这些年在朱温手下受的屈辱,想起上源驿那夜的烈火,喉间涌上一股热流。
李存勖猛地跪倒在地,锦袍的下摆铺在冰凉的青砖上,像朵盛开的墨花。他仰头望着父亲,眼里的光比炭盆的火焰还要炽烈:“孩儿在此立誓,若不生擒朱温,若不能收复中原,誓不还晋阳!”
“好!好!” 李克用扶起儿子,双手按在他的肩头,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少年的骨头,“有你这句话,我李克用就是现在死了,也能笑着闭眼!”
帐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停了,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,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李存勖望着父亲鬓边新增的白发,忽然想起三年前射落双雕的那个秋日,阿保机说他会是契丹的劲敌。而此刻他心里清楚,自己真正的劲敌,是汴梁城里那个篡位的伪帝,是那片被黑暗笼罩的中原大地。
李克用取来自己的佩剑,解下递给儿子。剑鞘上的鲨鱼皮已有些磨损,却依旧泛着温润的光。“这是我年轻时平定黄巢用过的剑,你且拿着。” 他看着李存勖接过剑,少年的手握住剑柄时,竟没有丝毫颤抖,“记住今日之言,莫要让为父失望。”
李存勖将剑横在胸前,躬身行礼:“孩儿铭记在心。” 他能感觉到剑身在鞘中微微震颤,仿佛也在期待着日后的征战。
那晚之后,晋阳帅府的演武场上,多了个深夜练剑的身影。月光下,少年的剑光与星光交织,每一招都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。他知道,父亲的期许,百姓的苦难,都将化作他手中的剑,总有一天,会直指汴梁,将那个窃国大盗的伪朝,搅个天翻地覆。而那句 “誓不还晋阳” 的誓言,如同埋在心底的种子,在往后的岁月里,随着战火的洗礼,长成了支撑他走过无数艰难险阻的参天大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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