潞州城被梁军围困的第十七日,鹅毛大雪终于歇了歇脚。中军帐的毡帘上积着半尺厚的雪,掀开时簌簌落下的雪沫子,在炭盆的热气里瞬间化成细水珠。李存勖将酒葫芦往案上一墩,酒液晃出琥珀色的弧线,溅在摊开的地图上,洇湿了 “夹寨” 两个朱砂字。
周德威捻着花白的胡须,看着少年将军解开玄色披风,露出里面被雪水打湿的软甲。帐外传来巡夜士兵踏雪的咯吱声,混着远处梁军营地隐约的梆子响,让这寒夜更添了几分肃杀。“少帅,梁军在城外筑起三道营寨,粮草源源不断从河北运来,咱们被困在此地,怕是……”
“周将军且满饮此杯。” 李存勖将酒盏推到老将面前,自己先仰头饮尽,喉结滚动的声响在寂静的帐内格外清晰,“您看这雪。” 他忽然指向帐外,月光从雪层反射进来,将天地照得一片惨白,连远处梁营的灯火都显得黯淡,“落了整整三日,积雪没膝,他们的粮车怎过得去?”
周德威皱眉不语,伸手将地图上的酒渍拭去。这少年自接任晋军主帅以来,总有些出人意料的举动 —— 柏乡之战时,他敢亲率银枪效节军冲阵;如今被困孤城,竟还有心思研究雪势。帐角的铜漏滴答作响,每一声都像敲在紧绷的弓弦上。
李存勖用手指在地图上的梁营位置画了个圈,指尖的冻疮在烛火下泛着紫红:“梁军主帅李思安以为我年少可欺,遣人在阵前骂阵三日,说我不敢出战。” 他忽然笑了,眼角的锐气比帐外的雪光更寒,“却不知我夜夜听雪落声,已算出他们粮草只够三日。”
“少帅此言当真?” 周德威猛地坐直身子,甲叶碰撞的脆响惊得炭盆火星跳了跳。他镇守潞州多年,深知梁军的后勤向来扎实,去年柏乡之战,若非晋军奇袭粮道,胜负尚未可知。
“将军若不信,可遣人夜探。” 李存勖往火里添了块银骨炭,火苗舔着炭块,映得他眼底跳动着自信的光,“他们今日的炊烟比往日稀了三成,巡逻的兵卒脚步虚浮,定是粮道被大雪阻断,中军已开始克扣口粮。”
周德威仍有疑虑,却见少年将军已取来令箭,箭杆上的 “晋” 字在雪光里闪着冷光。“派最精锐的斥候,穿梁军号衣,混进西寨。” 他对着帐外喊,“若探得不实,军法处置!”
斥候出发时,雪又开始下了。李存勖与周德威对坐饮酒,帐内只闻酒盏轻碰与烛花爆响。直到三更梆子敲响,帐帘突然被掀开,浑身是雪的斥候踉跄而入,冻得发紫的嘴唇哆嗦着:“将军!少帅神算!梁军西寨…… 西寨的士卒正在偷偷宰杀战马,马血混着雪水淌了满地!”
周德威手中的酒盏 “哐当” 落地,酒液在青砖上漫开,很快便结了层薄冰。他望着李存勖,眼里的震惊渐渐化为敬佩 —— 这少年不仅弓马娴熟,竟还能从雪声里听出敌军虚实,这般心智,怕是李克用在世时也自愧不如。
“他们明日必会全力攻城。” 李存勖站起身,甲胄上的冰碴簌簌掉落,“想在粮尽前拼死一搏。” 他走到地图前,指尖重重落在梁军主营与西寨之间的空白处,“此处是他们的软肋,雪厚路滑,援军难至。”
周德威连忙凑上前,看着少年用朱笔圈出的位置,忽然明白了他的计策。帐外的风雪越紧,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厮杀擂鼓助威。李存勖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,目光穿透帐外的风雪,望向黎明的方向:“告诉弟兄们,再忍一日,明日破晓,咱们杀出去!”
那晚的雪下到天明。当晋军如神兵般从雪地里冲出时,梁军果然如李存勖所料,正乱作一团 —— 战马被宰了大半,士卒饥寒交迫,根本无力抵抗。周德威看着少年将军银枪所指之处,晋军所向披靡,忽然想起昨夜雪光映着地图的情景,那朱笔圈出的位置,最终成了梁军的葬身之地。
战后清理战场时,周德威在梁军帅帐里找到了李思安的日记,其中一页写着:“晋军少主年幼,骄纵轻敌,不出三日必降。” 墨迹被雪水洇得模糊,却恰好印证了李存勖那句 “梁军以为我年少可欺”。老将军将日记递给李存勖,只见少年笑着扔进火盆,纸卷在火焰里蜷成灰烬,像极了那些被雪声识破的阴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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