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光四年的上元节刚过,洛阳城的积雪还没化尽,城东富商张万贯的绸缎庄就被禁军围了个水泄不通。为首的校尉一脚踹开朱漆大门,厉声喝道:“奉旨搜查!张万贯涉嫌偷盗宫中夜明珠,给我仔细搜!”
张万贯吓得瘫在太师椅上,手指着满柜的绸缎哆哆嗦嗦:“官爷明察,小的世代经商,安分守己,怎敢偷盗宫中宝物?” 他刚想让人去取账本自证清白,却见校尉从后院柴房里拖出个锦盒,打开一看,里面果然躺着颗鸽蛋大的夜明珠,珠光在昏暗的屋里流转,晃得人睁不开眼。
“人赃并获,还敢狡辩?” 校尉冷笑一声,挥手就把张万贯捆了。绸缎庄的伙计们想上前理论,全被按在地上,青砖地上很快洇开一片片血迹。消息传到宫里时,李存勖正在看史彦琼演《包公案》,只见史彦琼穿着黑脸戏服,手持木制铡刀,正唱到 “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”,引得他连连叫好。
“陛下,洛阳富商张万贯盗宝被擒,请陛下圣裁。” 内侍跪在戏台旁禀报。
李存勖眼睛都没离开戏台,随口道:“这种案子,让史彦琼去审正好。他演了那么多清官戏,断案定是公正得很。”
史彦琼刚卸了戏妆,脸上还留着没擦净的油彩,闻言赶紧跪下领旨:“臣定不负陛下所托,定要审个水落石出,还陛下一个清白!” 说罢偷偷给旁边的伶人使了个眼色,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。
审案的地点就设在临时搭起的戏台上,史彦琼穿着官袍,却没戴官帽,脑袋上还留着演包公时的假鬓角。原告是宫中的库管太监,哭哭啼啼地说夜明珠是太后赏赐的珍品,定是张万贯买通了宫人鱼目混珠。张万贯的家人捧着金银细软跪在台下,哭着求史彦琼明察。
“肃静!” 史彦琼一拍惊堂木,声音尖得像戏台上的旦角,“本官断案,向来铁面无私!” 可退堂后,他却把张万贯的管家叫到后帐,掂着沉甸甸的金元宝笑道:“你家老爷也是糊涂,怎敢动宫里的东西?不过嘛……”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,“本官向来慈悲为怀,只要你家老爷识趣,这事也好办。”
三日后再审,史彦琼突然改了口风,说夜明珠是库管太监监守自盗,故意栽赃张万贯。“来人!” 他把惊堂木拍得震天响,“把这刁奴拖下去,打五十大板!” 库管太监被按在地上,板子还没落下就哭喊着求饶:“史大人明察!是张万贯真的盗宝啊!” 可史彦琼哪里肯听,只顾着让人往死里打。
张万贯被无罪释放,走出戏台时,阳光刺得他眯起了眼。他回头望了望还在台上耀武扬威的史彦琼,忽然觉得这戏台比大堂还要阴森。
百姓们在台下看得清清楚楚,知道这其中定有猫腻。几个读过书的乡绅联名写了状纸,捧着去宫门前鸣冤,说史彦琼收受贿赂,颠倒黑白。李存勖正在教坊司排戏,听闻此事,把状纸往地上一扔:“一群无知匹夫!史彦琼演了那么多清官戏,断案肯定公正!定是你们见不得张万贯脱罪,故意起哄!”
“陛下!” 闻讯赶来的御史中丞刘岳跪在地上,官帽都磕掉了,“史彦琼乃一介伶人,本就不懂律法,如今贪赃枉法,若不严惩,何以服众?”
“刘御史是想教训朕吗?” 李存勖瞪起眼睛,手里的马鞭指着刘岳,“朕说他公正,他就公正!你若看不惯,大可辞官回家!”
刘岳望着眼前这个被戏文迷了心窍的皇帝,又看了看台下那些愤怒的百姓,忽然觉得心灰意冷。他缓缓站起身,摘下头上的官帽,放在地上,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:“陛下既然如此昏聩,臣…… 辞官便是。” 说罢转身就走,脊梁挺得笔直,没再回头看一眼。
宫门前的百姓看着刘岳离去的背影,又看了看紧闭的宫门,忽然爆发出震天的喧哗。有人把状纸撕得粉碎,有人对着宫门大骂,可宫门内传来的,却是李存勖与伶人们排戏的唱段,咿咿呀呀的,像一把钝刀子,割得人心头发疼。
史彦琼听说刘岳辞官,笑得前仰后合,当即在戏台上排了出新戏,叫《御史辞官》,把刘岳演成个妒贤嫉能的小人。李存勖看得津津有味,还赏了他一箱金银。可他们谁也没注意到,戏台之下,百姓们的眼神已经变了 —— 那里面不再有敬畏,只剩下冰冷的愤怒,像埋在积雪下的火种,只待一个火星,便能燃起熊熊大火。
几日后,洛阳城的茶馆里多了个说书先生,专讲《假清官断案》,说的虽是前朝故事,听着却句句都像在说史彦琼。听书的百姓攥紧了拳头,茶水泼在桌上都浑然不觉。有老兵拍着桌子骂道:“当年跟着晋王打天下,为的就是让百姓不受这等冤屈!如今倒好,戏子都能断案,这世道是真的乱了!” 骂声里,不知谁把茶杯狠狠摔在地上,发出清脆的响声,像一声惊雷,在人们心头炸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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