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光三年的暮春,洛阳宫的御花园里繁花如织,新开的芍药沿着赛马道铺成粉色云霞。李存勖穿着一身湖蓝色骑装,腰间系着玉带,正勒着缰绳在起点处等候。他胯下的 “闪电” 是匹久经沙场的河西骏,额间一点白毛如流星坠地,此刻却被主人刻意勒着,不耐烦地刨着蹄子。
赛道旁的柳树下,站着六个锦衣华服的伶人,个个骑着宫监精心挑选的温顺马匹。杨婆儿穿着件石榴红的袍子,手里的马鞭装饰着流苏,与其说是赛马,不如说更像去赴宴。史彦琼则在马上坐不稳,每隔三步就要扶一下帽檐,引得李存勖哈哈大笑。
“今日不比速度,只比快活!” 李存勖扬鞭指向终点的孔雀棚,“谁先到那棚下,朕赏他两匹蜀锦!” 伶人们立刻欢呼起来,杨婆儿甚至拍着马脖子喊:“陛下可说话算数?”
“君无戏言!” 李存勖笑着一夹马腹,却只让 “闪电” 慢跑起来。伶人们见状,赶紧催马跟上,一时间赛道上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,惊得枝头的黄莺扑棱棱飞起。
跑过半程时,杨婆儿的白马渐渐领先。李存勖故意放慢速度,看着那抹石榴红的身影在前面晃悠,忽然高声喊道:“杨都头快些!莫不是怕赢了朕?” 杨婆儿回头做个鬼脸,竟真的加了一鞭,把距离拉得更远。史彦琼见状急了,拼命抽打马臀,谁知那马受了惊,突然往旁边的花丛里钻去,把他掀在牡丹丛中,引得众人笑倒一片。
到终点时,杨婆儿的白马早到了一炷香功夫。李存勖勒住 “闪电”,看着满身花瓣的史彦琼被人扶起来,笑得直不起腰:“你们赢了!” 他从内侍手里接过锦缎,亲自递到杨婆儿手里,“赏!每人两匹,不够再去内库取!”
伶人们围着他谢恩,杨婆儿趁机把锦缎披在身上,学着戏台上的将军模样唱道:“谢陛下恩赐,臣定当…… 定当再赢三回!” 话音未落,就被自己的马镫绊了个趔趄。
“荒唐!” 一声低斥从柳树后传来。禁军指挥使李从珂不知何时站在那里,甲胄上还沾着操练的尘土。他望着眼前嬉闹的场景,眉头拧成个疙瘩,忍不住对身边的副将叹道:“当年在胡柳陂,陛下单骑冲阵,枪挑梁军三员大将,何等威风!如今……” 后面的话没说完,却已足够沉重。
“李将军有何高见?” 李存勖的声音陡然转冷。他翻身下马,湖蓝骑装的下摆扫过草叶上的露珠,“当年的陛下,如今就该整日板着脸?”
李从珂心头一紧,赶紧跪倒在地:“臣不敢!只是…… 只是将士们在城外操练,听闻陛下在此赛马,难免……”
“难免什么?” 李存勖一脚踹在他的甲胄上,金属碰撞声惊得马匹不安地刨蹄,“朕与伶人乐乐,碍着你们操练了?当年柏乡之战,若非朕用军乐鼓气,你们能赢?” 他忽然提高声音,“李从珂目无君上,贬为肃州戍卒,三日内离京!”
李从珂猛地抬头,眼里满是难以置信。他跟着李存勖征战十余年,身上的伤疤比军功章还多,竟因一句叹息被贬到千里之外的肃州。“陛下!” 他还想争辩,却被李存勖的眼神逼退。
“怎么?想抗旨?” 李存勖从内侍手里夺过马鞭,指着宫门方向,“滚!再敢多言,斩!”
李从珂缓缓站起身,摘下头盔放在地上,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:“臣…… 领旨。”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匹 “闪电”,想起当年在战场上,正是这匹马载着李存勖,把他从尸堆里救出来。如今物是人非,他苦笑着摇了摇头,转身大步离去,背影在花丛中越来越小。
伶人们吓得噤若寒蝉,杨婆儿手里的锦缎掉在地上也不敢去捡。李存勖却忽然又笑了,捡起锦缎塞回他怀里:“别怕,与你们无关。” 他重新翻身上马,“再来一局!这次谁赢了,朕赏他西域的夜光杯!”
赛道上的笑声渐渐恢复,只是比先前拘谨了许多。阳光透过柳叶洒在地上,织成斑驳的网,像一张无形的罗网。远处的宫墙下,李从珂的副将望着他离去的方向,悄悄握紧了腰间的佩刀 —— 那刀曾跟着他们在黄河岸边浴血奋战,如今却只能在袖中无声地颤抖。
三日后,李从珂离京的消息传到军营。老兵们聚在伙房里,看着灶膛里跳动的火苗,久久没人说话。一个断了小指的骑兵忽然一拳砸在桌上:“当年跟着陛下打幽州,李将军替陛下挡过一箭!如今就因一句话,竟被贬去肃州喝风沙?” 灶台上的铁锅被震得叮当响,像在为这不公鸣冤。
而此时的御花园里,新的赛马又开始了。李存勖的 “闪电” 依旧慢悠悠地跟在后面,杨婆儿的笑声穿透花丛,在宫墙上撞出细碎的回音。没人知道,那些被笑声掩盖的叹息,正顺着砖缝渗进皇城的根基,让这座看似坚固的宫殿,在无人察觉处悄悄松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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