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平安主动开口,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喘,但语气平和。
王瞎子编筐的手指顿了一下,似乎没料到这个总是一闪而过的周家少爷会停下搭话。
他那浑浊的独眼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,瞟了周平安一眼,目光在他绑着沙袋的小腿和跑得微微发红、冒着热气的脸上扫过。
随即又低下头,专注于手中的芦苇秆,嘴里含糊地“唔”了一声,算是应了。
周平安也不在意,拧好水囊盖子,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双粗糙却异常稳定的手在芦苇间翻飞。
那双手,指节粗大,布满老茧,但每一个动作都蕴含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力量感和精准度,这绝非普通老农能拥有的。
“您这手艺,真地道。”
周平安真心赞了一句!
“看着简单,但没个几年火候,编不出这么匀称的底子。”
王瞎子又“唔”了一声,手上的动作没停,但速度似乎更慢了点。
过了好一会儿,他才像挤牙膏似的,用那沙哑干涩、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,挤出几个字:
“混口饭吃……罢了。”
他的声音很低,带着浓重的口音和一股子挥之不去的疲惫感。
说话时,气息却异常悠长平稳,完全不像一个饱经风霜、身体残疾的老者。
周平安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点异常。
这呼吸的节奏,很特别!
他自己就有严格的体能训练经历,深知控制呼吸对于体能和力量的重要性。
王瞎子这种深长而平稳的呼吸方式,绝不仅仅是习惯,更像是一种有意识的、甚至可能带有某种门道的吐纳法!
“您老在这儿坐了有段日子了!”
周平安试探着问,语气依旧随意。
“天儿越来越冷了,这风口上,寒气重啊。”
王瞎子没接这话茬。
他编完了一根长篾,将其用力压进筐底的结构里。
就在他手指发力按下去的瞬间,周平安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,王瞎子按在柳树树干上的那只支撑手的食指,似乎极其轻微地、无意识地动了一下。
周平安不动声色地挪了半步,借着调整站姿的角度,目光飞快地扫过王瞎子手边的柳树皮。
那里,靠近树根的位置,树皮上赫然有几个极其浅淡、排列却隐约带着某种规律的凹点!
凹点极浅,若非他观察力远超常人,又在特定的角度和光线下,几乎无法察觉。
像是被某种坚硬的、带着内劲的指尖,在沉思或不经意的瞬间,反复点按留下的痕迹!
周平安的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。
内力?
古代传说中的点穴?
还是某种特殊的指力功夫?
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编筐老汉!
他脑中瞬间闪过吴管家之前无意间提过的只言片语:
这王瞎子好像是很多年前从北边回来的,没人知道他具体来历……
就在这时,王瞎子那只浑浊的独眼,又一次习惯性地、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,越过周平安的肩膀,遥遥地投向北方。
那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田野、远山,落在了某个遥远而残酷的地方。
深秋的寒风卷起地上的枯叶,打着旋儿掠过树根那几个浅淡的指痕,更添几分萧瑟与神秘。
周平安心中念头急转,脸上却依旧挂着那副阳光无害的笑容,仿佛刚才什么都没看见。
“老人家,天天坐这风口编筐也不是长久之计啊。”
周平安语气诚恳,带着一种年轻人特有的热切。
“您看这样成不?我们周家庄的庄门,正好缺个稳当人看着。活计不累,就是留个心,看着点进出的人。”
“管一日三餐,热汤热饭管够,庄子里还有间暖和的门房小屋,遮风挡雨总比这树底下强。您要是愿意,今儿就能过去。”
王瞎子捻着芦苇秆的手指,彻底停下了。
他那浑浊的独眼缓缓转动,第一次真正地、带着审视的意味,落在了周平安的脸上。
浑浊的眼底深处,似乎有极其微弱的、被岁月尘封已久的东西,轻轻动了一下。
那目光像是要穿透周平安温和的提议,看清他心底的真实想法。
风更冷了,吹得老柳树的枯枝呜呜作响。
突然,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隐约的哭喊声从庄子里面传来,撕破了清晨的宁静。
“少爷!少爷!不好了!不好了!”
一个家丁上气不接下气地朝着村口方向狂奔而来,脸上全是惊惶。
“赵癞子!是赵癞子带着他那帮泼皮无赖闯进庄子了!”
“他们……他们堵在吴管家家门口闹事,说……说吴管家欠了他们东家的印子钱,要砸门抢东西抵债呢!还说要是不给,就……就烧房子!”
家丁的声音因为恐惧和奔跑而尖锐变调,在清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。
周平安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,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锋。
赵癞子?
这个名字他有印象,是清河县里有名的泼皮头子,手底下纠集了一帮闲汉混混。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