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梆子声刚敲过三响,甜水井胡同深处的小院里,林长生已穿戴整齐。
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,腰间系着半旧的皮裙,背上那个装着几件换洗衣物和小铁箱的行囊——这便是“陈铁”的全部家当。
他锁好院门,融入城西渐渐喧嚣起来的人流。
街边早点摊的雾气混着吆喝声,挑担的货郎摇着拨浪鼓,赶早工的匠户们步履匆匆。
林长生步履沉稳,目光平静地扫过这市井百态,五品武者的敏锐感知却如同无形的触角,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细微的波动。
抵达将作监衙门侧门时,昨日通过复核的十余名匠户已等候在此。
人人脸上都带着初入新环境的拘谨和一丝期盼。
林长生默默站到队尾,微微低着头,将那份“陈铁”该有的、老实巴交又略带怯生的神态拿捏得恰到好处。
一名穿着吏员服饰的中年人拿着名册走出来,开始点名。
“张大山!”
“到!”
“李石!”
“在这儿!”
……
“陈铁!”
林长生上前一步,声音不高却清晰:“小的在。”
吏员抬头瞥了他一眼,在名册上勾画了一下,语气平淡:“丙字坊,铁匠。跟我来。”
一行人跟着吏员穿过几重门户,喧闹的金属敲击声、木料锯割声、以及各种吆喝声浪便扑面而来。
空气中混杂着铁炭的焦糊味、松木的清香、油漆的刺鼻和汗水的咸腥,形成一种独特而浓烈的工坊气息。
丙字工坊占地颇广,十几座炉灶沿墙排开,火焰在风箱鼓动下熊熊燃烧,映照着匠工们赤膊上阵、汗流浃背的身影。
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此起彼伏,火星四溅。角落里,木匠在刨花飞舞中凿榫卯,石匠在粉尘弥漫里打磨石料。
“都听着!”带路的吏员提高嗓门,压过工坊的嘈杂。
“新来的匠户,按名册分派!张大山、李石,去甲组拉风箱!王五、赵六,去乙组搬料!……”
轮到林长生时,吏员看向一个正在炉前敲打小锤的老匠人:“老王头,这个陈铁分给你,先跟着打下手。”
老王头头也没抬,用下巴指了指旁边一柄沉重的大锤,算是应了。
林长生会意,脱下外衫,露出精悍的膀子,拿起那柄分量不轻的大锤。
老王头小锤点到哪里,他的大锤便精准地落到哪里。
“铛!”“叮!”“铛!”“叮!”
大小锤声错落有致,节奏分明。老王头的小锤轻灵,指引方向,修正细节;
林长生的大锤势沉力猛,负责主要的锻打和塑形。
他刻意控制着力道和节奏,锤声沉稳有力,展现出的正是远超普通学徒、却又略逊于真正老师傅的扎实功底和良好配合度。
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脊背,肌肉在锤击下有节奏地绷紧舒张。
他全神贯注,眼神盯着烧红的铁料,耳朵却不着痕迹地捕捉着工坊里的各种声音。
旁边两个歇口气的老匠工在闲聊。
“听说了吗?北边‘黑狼部’的蛮子又不安分了,在‘雁门关’外集结,看样子是想趁秋高马肥南下打草谷!”
“哼,那群蛮子,年年都来!不过这次朝廷好像动了真火,听说‘镇北军’的军械催得急,甲字坊那边日夜赶工,连轴转呢!”
“可不是嘛!咱大渊以武立国,军功爵制摆在那儿!
前线将士砍了蛮子的脑袋就能升爵,这军械就是他们的命根子!将作监的担子,重着呢!”
“唉,苦的还是咱们这些匠户。上头一句话,下面跑断腿。听说甲字坊那边,前几日有个匠工累晕在炉子边上了……”
林长生默默听着,将“九荒大陆”、“列国争霸(黑狼部)”、“大渊王朝”、“军功爵制”、“将作监地位”这些信息碎片悄然拼凑起来。
这是一个以武为尊、战事频繁的世界,而将作监作为军工重地,地位特殊,压力也大。
工坊内等级分明。像老王头这样经验丰富的老匠人,负责关键工序和技术指导;
像林长生这样的新匠户,只能从抡大锤、搬铁料开始;
而像刘匠头那样穿着皮裙、眼神锐利、在工棚里来回巡视的匠头,则掌握着具体工段的生杀大权,对匠工们有直接的奖惩之权。
再往上,便是那些穿着吏员甚至官服、只在值房或巡视时出现的管理者了。
晌午梆子响,工坊歇工。
匠工们纷纷放下工具,擦着汗,说笑着涌向膳堂。
林长生默默地将工具归置好,用破布擦了擦身上的汗,跟在人群后面。
膳堂里人声鼎沸,粗瓷大碗,大锅的杂粮饭和炖菜管饱。林长生打了饭,找了个角落安静地坐下,埋头吃饭。
邻桌几个匠工边吃边聊。
“哎,你们丙字坊这次分的新人咋样?听说有个叫陈铁的,手艺不错?”
“嗯,是还行,手稳,力气也足,跟老王头配合得挺好。就是人闷了点,不爱说话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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