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铁站内,火焰舔舐着怪物的甲壳,发出“噼啪”的轻响,是这片死亡与寂静之中唯一鲜活的声音。灰鸦擦拭的动作很慢,甚至有些粗暴,湿布划过零脸上的血痂,带来一阵刺痛。但零没有动,他像一尊石化的雕像,任由她施为。
这是一种奇异的默契,在语言已经无法承载真相的重量时,一个简单的动作,反而成了两人之间唯一可以维系的桥梁。他坦白了部分的“恶”,她回应以不加评判的“接纳”。这很荒谬,也很……温暖。像是在万年冰封的冻土上,用两根快要熄灭的火柴,点燃了一小簇可怜的篝火。
*“用最廉价的情感,换取了片刻的苟延残喘。”* 暴君的声音如期而至,像一盆冰水,浇灭了那点虚妄的火苗。*“等着吧,当真正的绝望降临时,你会亲手撕碎这份可笑的温情。”*
零的身体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。
“冷?”灰鸦感受到了,擦拭的动作顿了顿,抬眼看他。
零迎着她的目光,摇了摇头,嘴角牵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。
“不。”
只是觉得,这场战争,才刚刚开始。
就在这时,灰鸦的动作猛地停住了。她抬起头,那双锐利的眼睛不再看着零,而是望向了地铁站破碎的入口之外。她的鼻翼微微翕动,像是在分辨空气中某种特殊的味道。
“怎么了?”零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。
“风……”灰鸦的声音压得很低,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,“……变了。”
零也转头望向外面。天,不知何时,已经暗了下来。但那不是正常的黄昏,天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、病态的黄绿色,仿佛一块巨大的、正在腐烂的淤青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和臭氧混合的味道,吸进肺里,喉咙发痒,舌根发麻。
“这是……”零从未见过这种景象。
“辐射风暴。”灰鸦吐出四个字,每个字都像一块铅,沉甸甸地砸在地上。“我们得马上走。现在。”
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,却牵动了腿上的伤口,疼得她闷哼一声,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。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,眼神里闪过一丝懊恼和狠厉。她撕下一块更长的布条,在伤口上方死死勒紧,充当临时的止血带,动作快得没有一丝犹豫。
“走?我们能去哪?”零环顾四周,入目之处皆是废墟和尸骸,在诡异的天光下,如同地狱的剪影。
“任何能把我们埋在至少三米厚混凝土下面的地方。”灰鸦扶着墙,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。她看了一眼零赤裸的上身和那些刚刚包扎好的伤口,“你还能动吗?”
零活动了一下肩膀,撕裂般的疼痛立刻传来,但他咬着牙,点了点头。“能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灰鸦从地上捡起她的狙击步枪,那支沉重的武器此刻成了她的拐杖。“背上能带的水和食物,我们只有……,”她抬头看了看天色,“最多十五分钟。”
不需要更多的解释。辐射风暴,光是听名字,就足以让任何废土挣扎求生的人感到彻骨的寒意。那不是雨,不是雪,那是夹杂着高浓度放射性尘埃的死亡之风。它能穿透皮肉,扭曲基因,让活物在痛苦中腐烂,让死物变得更加诡异。被风暴刮过的大地,在之后的几个月甚至几年里,都会变成寸草不生的绝地。
两人迅速行动起来。零将所剩不多的水壶和几块干硬的怪物肉干塞进一个破包里,然后走到灰鸦身边,很自然地伸出手,想要搀扶她。
灰鸦下意识地躲了一下,眼神中掠过一丝抗拒。她不习惯依赖任何人。但在看到零那没有丝毫杂质的、只是单纯想要帮忙的眼神时,她沉默了。最终,她没有再拒绝,将一部分身体的重量,压在了零的身上。
零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和不自在,也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混合着血腥、硝烟和汗水的、独特的味道。很奇怪,这种味道,非但没有让他不适,反而让他那颗被暴君的记忆搅得天翻地覆的心,有了一丝落地的实感。
他们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地铁站,踏入了那片正在被黄绿色天光笼罩的废墟。
风越来越大,卷起地上的沙砾和尘埃,打在脸上生疼。空气中的那股味道也越来越浓,每一次呼吸,都像是在吞咽一把细小的刀片。
“这边!”灰鸦凭借着记忆,指着一个方向。她的声音在风中变得有些飘忽,“往西走,大概两公里外,有一片旧世界的工业区。那里的建筑结构……应该能撑得住。”
两公里。对于全盛时期的他们来说,不过是几分钟的路程。但现在,却像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。
灰鸦的每一步,都像踩在刀尖上。她的脸色越来越白,呼吸也变得粗重。零能感觉到,她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,越来越沉。他自己的伤口也在哀嚎,每走一步,肌肉都被撕扯着,火辣辣地疼。
天空的颜色,已经从黄绿,变成了深沉的、令人作呕的暗红色,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浸泡在血液里。风声尖锐得如同鬼哭,一些被风卷起的金属碎片,呼啸着从他们身边擦过,在墙壁上划出刺眼的火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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