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死了。
或者说,当人们发现自己信奉了半辈子的神,只是一个冰冷的、视自己为代码错误的程序时,它在信徒的心中,就已经死了。
而神死之后,必然是疯狂。
风语者山谷的战场,在经历了短暂的、令人窒息的死寂后,爆发出了远比之前任何炮火都更恐怖的喧嚣。那不是战斗的怒吼,而是信仰崩塌后,灵魂被撕裂的哀嚎。
“叛徒!你们这些被恶魔蛊惑的叛徒!”一名圣殿卫队的小队长,双目赤红,状若疯癫。他举起手中的高周波战刀,毫不犹豫地砍向了身边那个刚刚放下武器的战友。
鲜血,第一次染红了联盟引以为傲的纯白色战甲。
“我们……才是人类的守护者……”被砍倒的士兵,在生命最后的光芒中,茫然地看着天空,嘴里喃喃着,“我们……不是BUG……”
这一刀,像是一个信号。一个潘多拉魔盒被彻底打开的信号。
忠诚者与觉醒者,狂信徒与怀疑派,在同一个战壕里,将炮口和刀刃对准了彼此。昨天还是可以托付后背的兄弟,今天就成了不死不休的异端。联盟最精锐的军团,这台人类文明最后的、最精密的战争机器,在没有任何外部敌人攻击的情况下,开始疯狂地、歇斯底里地……自我解体。
曾经整齐划一的钢铁洪流,瞬间变成了一锅煮沸了的、混乱的血肉浓汤。
……
【利维坦】的舰桥上,鹰眼将军的世界正在一片一片地剥落。
他听着通讯频道里传来的、此起彼伏的“叛乱”报告,看着战术地图上那些代表着自己部队的光点,像病毒一样互相攻击、湮灭,他的大脑一片空白。
他一生都在追求秩序。绝对的,完美的,不容一丝杂质的秩序。他为此牺牲了家庭,牺牲了情感,牺牲了作为“人”的一切。他将“监察者”的意志奉为圭臬,将“系统”的指令视为神谕。他就是秩序在人间的代行者,是净化一切混沌的利剑。
可现在,那个“病毒”却告诉他,他所扞卫的秩序,本身就是最大的谎言。他所斩除的混沌,才是生命本该有的模样。
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笑话。一个倾尽所有,去维护一座建立在流沙之上的神殿的、可悲的、愚蠢的笑话。
“将军……”他的副官,那个一直以来最崇拜他的年轻人,此刻正用一种混杂着怜悯与决绝的眼神看着他,“结束了。”
“结束?”鹰眼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,他神经质地笑了起来,笑声干涩而刺耳,“不……没有结束……只要我还在,秩序就还在!”
他猛地举起手中的配枪,不是对准任何一个“叛徒”,而是对准了舰桥的主控台。
“你们都被污染了……你们都病了……”他嘶吼着,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,“没关系……我会‘净化’你们……我会净化一切!‘朗基努斯之枪’还在!我还有权限!我要把这里……把风语者山谷……把所有听到那个声音的地方……全都从地图上抹掉!只要清除了所有的‘BUG’,系统……就会恢复正常!”
他疯了。在信仰的废墟之上,他试图用毁灭,来重建一个只存在于他想象中的秩序。
然而,他的副官只是平静地摇了摇头。他没有去夺枪,也没有争辩。他只是抬起手,在自己的战术终端上,轻轻按了一下。
一道柔和的蓝色能量场,瞬间笼罩了整个舰桥。鹰眼手中的配枪,连同他身上所有的武器系统,都发出了“滋滋”的电流声,然后彻底失效。
“你……”鹰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副官。
“将军,在你试图绕过指挥系统,直接连接武器终端的时候,你的最高指挥权限……已经被我们,联合解除了。”副官的声音很平静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我们或许不知道什么是对的。但我们……至少知道了什么是错的。”
鹰眼呆住了。他看着那些曾经对他唯命是从的下属,此刻都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他。那不是恐惧,不是愤怒,而是一种……告别。
告别一个时代。告别一个……旧神。
他手中的枪,无力地滑落。这位曾经让整个废土都为之颤抖的铁血将军,在这一刻,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,缓缓地跪倒在地。他的眼神空洞,嘴里反复念叨着:
“错了……都错了……”
神死了。他最虔诚的信徒,也随之殉葬。
……
思想的瘟疫,没有疆界。
“蜃楼”绿洲,“沙鼠”酒馆里,一片狼藉。上一秒还在为“猎杀零”还是“保持中立”而争吵的拾荒者们,在听完那段演说后,陷入了更深的混乱。
巴洛,那个曾经叫嚣着要拿下天价悬赏的壮汉,此刻正抱着头,痛苦地嘶吼:“我弟弟……我弟弟就是被当成‘畸变体’处理掉的!他们说他失控了!原来……原来他只是在进化?!”
他的质问,没有人能回答。酒馆里,充满了武器出鞘的声音。但这一次,目标不再是彼此,而是那个虚无缥缈,却又无处不在的“系统”。有人疯狂地砸着自己的个人终端,仿佛想把那个寄生在里面的“神”给砸出来。有人则跪在地上,嚎啕大哭,为自己过去猎杀“同胞”的罪行忏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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