灰鸦是在宣战后的第十七个小时,才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睡着。
那不是休息,更像是一场短暂的、不受控制的坠落。她的意识放弃了抵抗,从紧绷的、布满血丝的现实边缘,一头栽进了无梦的深渊。仅仅一个小时后,她又像被溺水者一样猛地惊醒,大口喘着气,心脏在肋骨下疯狂擂鼓。
指挥洞穴里依旧灯火通明。空气里混杂着汗水、机油和一种名为“绝望”的特殊味道。她坐起身,将那件磨损严重的战术外套裹得更紧了一些。冷。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冷。
洞穴里的一切都在以一种近乎狂热的效率运转着。张铁拳已经彻底接管了军事部署,他那沙哑的命令声在过去十几个小时里从未停歇。他像一台精密的人形机器,将部落战士、联盟降兵、还有那些能力千奇百怪的“变量”们,硬生生捏合成了一支……姑且可以称之为“军队”的组织。
科尔文和他的残兵被安排在了最外围的防御工事,负责加固和排雷。没人跟他们说话,也没人给他们好脸色看。巴图的人会把食物和水扔在他们面前,就像投喂一群即将被宰杀的牲畜。但科尔文和他的兵,没有一句怨言。他们默默地吃,默默地干活,眼神空洞得像是被抽走了灵魂。他们见过了“神罚”,人间的这点羞辱,已经算不上什么了。
巴图就在不远处,用一块兽皮擦拭着他的战斧。他没再提复仇的事,那双曾经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眼睛,此刻像一潭死水。仇恨是需要对象的。当你的敌人,从一个可以被斧头砍死的血肉之躯,变成了一个看不见、摸不着,甚至无法理解的“概念”时,仇恨本身,就成了一件奢侈品。
这种诡异的、建立在共同恐惧之上的和平,脆弱得像一层窗户纸。灰鸦知道,只需要一根手指,就能轻易捅破它。
而那根手指,很快就来了。
“指挥官!”一个负责通讯的年轻“变量”突然尖叫起来,他脸色惨白,像是看到了鬼。他叫“顺风耳”,能力是能捕捉到超远距离的、微弱的电磁信号。此刻,他正死死地捂着自己的耳机,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
“收到……收到一个信号……来自……‘铁锈镇’……”
灰鸦的心猛地一沉。铁锈镇,拾荒者公会在西海岸最大的一个据点,一个连联盟都不愿意轻易招惹的、三教九流汇聚的法外之地。那里的头儿,是个叫“铁颚”的老家伙,和她有过几笔交情。
“接过来!”张铁拳一个箭步冲了过去。
“顺风耳”颤抖着手,将信号转接到公共频道。刺啦刺啦的电流声后,一个极度惊恐、扭曲到几乎无法辨认的男声,从扬声器里炸了出来。
“……救命!救……任何人!这里是铁锈镇!我们正在遭受攻击!重复,我们正在……”
声音戛然而止。
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……无法形容的、低沉的嗡鸣。那声音不像是通过空气传播,更像是直接在每个人的颅骨内部共振。它很轻,却带着一种足以压垮灵魂的重量。
“……那是什么?”巴图站了起来,茫然地问道。
“……黑色的……星星……它在天上……老天爷啊……”信号那头,传来另一个人绝望的哭喊,“枪!开火!对天上开火!RPG!把所有家伙都给我用上!”
密集的枪炮声和爆炸声,像一锅滚开的沸水,从扬声器里喷涌而出。那声音里,充满了人类面对无法理解的恐怖时,最原始的、也是最徒劳的挣扎。
然后,所有的声音,都消失了。
枪声,爆炸声,哭喊声,求救声……一切,都在一瞬间,被那低沉的嗡鸣所吞噬。
绝对的,死寂。
指挥洞穴里,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巨大的全息地图上,那个代表着“铁锈镇”的绿色光点,在闪烁了几下之后,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灭的蜡烛,悄无声息地……熄灭了。
“铁颚……”灰鸦喃喃自语,她的手指冰凉。
“报告!”另一个负责监控全局数据的“变量”分析师,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,“铁锈镇……铁锈镇的地理坐标……能量反应、生命信号……全部……归零了。”
归零。
科尔文的身体,开始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。这个词,就像一把钥匙,打开了他记忆中最恐怖的那个房间。
“是它……”他用气声说道,牙齿在打战,“是那个东西……‘泰坦’……”
不需要更多的解释了。洞穴里的每一个人,都从科尔文那被恐惧扭曲的脸上,读懂了这两个字所代表的含义。
那不是一场战斗。
那是一次“删除”。
……
半个小时前,铁锈镇。
“铁颚”正将他那只昂贵的、镶着金边的机械义手,按在一个哭爹喊娘的赌徒的脑袋上。
“规矩,就是规矩。”他那被酒精和雪茄熏得沙哑的嗓音,在喧闹的地下赌场里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“要么,把你的另一只手也留下。要么,就用你的命来抵。选一个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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