起居室内关于熔铸铁狱的激烈讨论,在托尔和诺拉等人绘声绘色的狂热回忆与坎普、小艾莉西娜难以消弭的恐惧所形成的鲜明对比中,暂时告一段落。壁炉中的火焰依旧噼啪作响,但空气里却弥漫着一种更为复杂的气氛——一种混合着期待、疑虑、以及被强烈好奇心所驱动的静谧。
一直端坐在旁,如同两座深不可测的渊海般静默的欧申那斯与厄喀德那,此刻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。那眼神中蕴含的,并非单纯的质疑,更像是一位顶尖学者在面对一个可能颠覆其毕生研究的崭新案例时,所流露出的那种极度专注与探究欲。欧申那斯温和的目光中闪烁着兴趣盎然的光芒,而厄喀德那冰冷的瞳孔深处,则仿佛有无数代表规则与逻辑的符文正在飞速流转、推演。
最终,厄喀德那缓缓开口,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平稳,却像最精密的手术刀,精准地切入了问题的核心:“贝拉女士,”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贝拉身上,“你声称已在熔铸铁狱建立了不逊于人类王城的秩序。然而,据我等古老记忆所载,那片区域的根基,乃是沸腾的地脉火眼与曾被虚空能量深度浸染的扭曲法则。其本质,倾向于狂暴、混沌与无序。”
他略微停顿,仿佛在调取尘封万载的数据,继续以那种不容丝毫模糊的严谨语气问道:“请问,你是如何从根本上调和这两种截然相反的特质?你所谓的‘秩序’,是建立在持续高压的武力镇压之上,还是真正重构了那片土地的底层规则?其稳定性,是否依赖于你个人的力量与权威存续?换言之,若你离开或力量衰减,这片‘秩序乐土’,是否会迅速回归其混沌的本源?”
这些问题,远比之前的质疑更加深刻、更加本质。它们不再局限于治理手段,而是直指法则层面的矛盾与可持续性。厄喀德那仿佛一位最高级别的秩序审计官,要求审查的不仅是年度报告,更是整个系统的底层架构设计图。
这严肃乃至有些咄咄逼人的提问,让原本兴奋的托尔和诺拉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,连擦拭猎弓的坎普也停下了动作,紧张地看向贝拉。小艾莉西娜虽然听不懂那些复杂的词汇,但能感受到气氛的凝重,不由得往欧申那斯怀里缩了缩。
然而,面对这直指核心的尖锐问题,贝拉·暗焰非但没有丝毫退缩或不悦,她那如同熔岩般炽热的眼眸中,反而迸发出更加耀眼的光芒。她挺直身躯,周身自然散发出的那种身为一方霸主、历经数百载风雨磨砺所沉淀下的自信与威严,此刻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。
“厄喀德那阁下,您的问题,每一个都问在了关键之处!”贝拉的声音洪亮而清晰,带着一种开创者面对最苛刻评审时的从容与自豪,“您说得没错,熔铸铁狱的根基,确是狂暴的混沌。试图用蛮力将其彻底‘净化’或‘镇压’,如同妄想徒手按住喷发的火山,愚蠢且徒劳。”
她向前迈出一步,右手掌心向上,仿佛托举着整个熔铸铁狱的微缩模型:“我的方法,并非对抗,而是‘引导’与‘共生’!”她的语气斩钉截铁,“我耗费了超过百年时间,绘制了完整的地脉能量图谱,并在此基础上,构建了覆盖全境的‘熔火之心’能量引导网络。这个网络,就像一套精密的血管系统,将那些原本四处肆虐、破坏性极强的混沌能量,引导至预设的‘能量转化枢纽’。”
“这些枢纽,既是秩序的锚点,也是价值的创造者。”贝拉如数家珍般列举,“最大的枢纽,位于‘锻魂火山口’,那里如今是熔铸铁狱最负盛名的超级锻造工坊,利用极致的高温与压力,淬炼出的金属强度远超外界;部分能量被引导至‘焰浆农场’,滋养那些只能在极端环境下生长的特殊作物,比如托尔最爱的‘烈焰椒’;还有一部分,用于维持城市庞大的防御结界和公共照明系统,您们届时可以看到,熔铸铁狱的夜晚,比许多人类城市的白昼还要明亮!”
她顿了顿,目光扫过众人,最后回到厄喀德那脸上,语气变得更加深沉:“至于秩序的根本,它确实与我个人的意志和力量密不可分。但并非您想象中的单纯武力威慑。”她的眼神锐利如刀,“我建立的,是一套基于‘绝对公正’与‘即时响应’的律法体系。在熔铸铁狱,律法的权威至高无上,执行起来绝无拖延和偏袒。无论是强大的熔核巨人,还是最弱小的火绒精灵,触犯律法,一视同仁。数百年来,我用无数次的‘铁腕’判决,将‘遵守秩序方能生存与发展’的理念,深深烙印在每个居民的灵魂深处。”
“这套体系,已经运行了数百年,”贝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它并非空中楼阁,而是与那里的生存环境、资源分配、力量增长紧密结合,形成了内在的、可持续的循环。即便未来有一天我不再直接掌控,这套运行了数百年的机制,也已成为了熔铸铁狱新的‘传统’和‘本能’。想要颠覆它,所需要付出的代价,将远超遵守它所能获得的利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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