克府,沉甸甸的朱漆大门洞开,数丈长的猩红锦缎从门楣瀑布般倾泻而下,一直铺展到正堂阶前。
那庄严肃杀的青砖地面,此刻尽数被繁复瑰丽的缠枝莲纹地毯温柔覆盖,每一步踩上去,都仿佛陷入一团无声的祥云。
庭院中,克氏族盟重草原历代引以为傲的兵器架并未撤去,却披上了最华丽的盛装。
府内府外,人头攒动,冠盖云集。京中显贵、军中袍泽、乃至远道而来的异族宾客,皆盛装而至。低语声、赞叹声、杯盏轻碰的脆响交织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浪。
所有人的目光,都热切地投向正堂深处那对并肩而立的新人。
沃玛一身郎君的正红吉服,金线绣出猛虎下山的雄姿,针脚细密,气势磅礴。然而最引人注目的,却是他颈间悬着的那枚家族粗粝古朴的狼牙,在锦绣华服映衬下,带着一股来自草原深处的野性与不羁。
他身侧的克清瑶,凤冠霞帔,金丝织就的凤凰在云锦上展翅欲飞,流苏垂落,半掩着芙蓉玉面。红盖头之下,隐约可见一滴清泪悄然滑过脸颊,最终无声地渗入衣襟繁复的刺绣之中。
这泪痕,是情路坎坷的爱侣终成眷属的印记。她微微颤抖的手,被身旁沃玛宽厚有力、布满征战痕迹的手掌紧紧包裹住,传递着无声的磐石般的安稳。
沃玛面带微笑,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情感,轻柔地问道:“高兴吗?”声音如同春风拂面,温暖而柔和。
“我的心都要跳出来啦……”克清瑶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,似乎有些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。
堂上主位,君王端坐。玄色龙袍深沉如夜,衬得他面容愈发肃穆而隐含温煦。他目光缓缓扫过堂下,那目光仿佛有千钧之重,喧嚣的人群瞬间寂静下来,落针可闻。
“克氏清瑶,”君王的声音沉稳而清晰地在大堂内回荡,带着一种抚平人心的力量,“忠烈奇女子,又是将门虎女,不让须眉。沃玛,”他的视线转向那高大的异族青年,“虽非我族血脉,然其忠情和秉性,可昭日月,其情义,可动天地,不离不弃,此情此志,已非凡俗。”
“他们夫妻的情,”君王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不容置疑的祝福,“可铸山河,可镇乾坤!今日朕躬为主婚,非为权柄,乃为见证!愿尔二人,同心同德,白首不离,如日月之恒,如金石之坚!”
“谢陛下隆恩!”沃玛与克清瑶齐齐下拜,声音带着哽咽的激动,额头深深触在柔软的红毡之上。
“吉时已到——拜天地!”司礼官洪亮悠长的唱喏声响起。
一对新人转身,面向高悬的天地君亲师牌位。沃玛小心翼翼地扶着克清瑶,动作笨拙却无比虔诚,一同深深拜下。
“二拜高堂!”
两人转向克岸和早已泪花闪现的东溪夫人,再次顿首。
“夫妻对拜!”
这一刻,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他们身上。
沃玛与克清瑶缓缓转过身,彼此相对。隔着那方绣着龙凤呈祥的红盖头,隔着曾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五百年的相思超越生死,他们心意相通地弯下腰去。
沃玛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调侃:“我答应你的事,我办到了,你答应我的事呢?”
克清瑶一脸娇羞:“啊,唱歌啊,等学习的时候,唱给你听,这个时候,好意思提这个......”
夫妻两人的密语被司礼官的声音打断。
“礼成——!”
欢呼声、祝福声、杯盏碰撞声如同积蓄已久的春潮,轰然爆发,瞬间淹没了整个克府。
喜乐高奏,丝竹管弦之声响彻云霄,将喜庆推至沸点。
侍女们端着盛满佳肴美酒的托盘,如穿花蝴蝶般在宾客间轻盈穿梭。
花令仪端坐席间,唇边噙着得体的浅笑,目光温婉地追随着那对新人接受着潮水般的祝福。耳畔,是邻近几位诰命夫人压低了嗓音的絮语,带着由衷的感叹。
“…听我家将军说,那沃玛为了清瑶,独受七七四十九刀凌迟啊,血葫芦一样的最后,把君王和老爷们都看呆了…”
“可不是!后来沃玛重伤昏迷,药石罔效,也是这清瑶姑娘,跪求神灵,听说是真得感动了上苍…这才把沃玛从鬼门关拉回来…”
“唉…,九死一生…这夫妻的情分,真真是拿命和情谊换来的…” 一声悠长的叹息,道尽了其中的惊心动魄。
这些话语,如同带着倒刺的钩子,一字一句,缓慢而清晰地嵌入花令仪的心房。沉甸甸地坠着,让她几乎有些喘不过气。
花令仪悄然起身,未惊动身旁谈笑正欢的宾客,独自一人,循着记忆中的路径,走向庭院深处克清瑶家里那方熟悉的荷塘。
身后传来极轻微、几乎被风声掩盖的脚步声。花令仪没有回头,但紧绷的肩线似乎微微松弛了一丝。
“世间情劫,” 明灯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,不高,却异常清晰,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平和,“如涉苦海,波涛汹涌,迷途者沉沦,然心志坚忍、渡厄者,终能得见彼岸莲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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