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虚观后山的晨风，冷得像淬过冰的刀子，刮得人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。阿竹蜷在冰冷的青石上，怀里抱着那柄被破布裹紧、死沉死腻的“糖浆棒槌”——霜魄古剑。胃袋空空如也，连生红薯喇嗓子的土腥气都成了奢侈的回忆。兜里仅剩的三枚铜板，被冷汗浸透的手指攥得死紧，硌着掌心，成了她与山下人间唯一的、卑微的联系。
剑灵那虚弱却如同跗骨之蛆的刻薄意念，在她脑子里持续刮擦：
“废物…守剑守成个叫花子…”
“三枚铜板…连根像样的萝卜…都买不起…还想喂本座？”
“滚下山去！去那…乌烟瘴气的…菜市口！给本座…寻点…带念想的甜头来！否则…今晚…西北风…管够！”
带念想的甜头？阿竹苦笑。她何尝不想？可这三枚铜板，在这青黄不接的深秋，怕是连块最劣等的麦芽糖都买不来。山下菜市场…那是她最不愿去的地方。人声鼎沸，百味混杂，更让她恐惧的，是那无处不在的、被窥视的感觉。自窗台那堆被“窥梦符”切割出的萝卜片后，她总觉得暗处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。
然而，霜魄剑柄深处传来的、那源于“糖疙瘩”的冰冷粘腻和剑灵日复一日的饥饿咆哮，比任何恐惧都更真切地勒紧她的喉咙。不去，就真的只能喝西北风，等着被玄肃长老“挫骨扬灰”了。
她咬咬牙，像一道灰扑扑的影子，溜下了后山那条荒草掩埋的小径。
山脚下的东市口，如同一个巨大的、喧嚣沸腾的熔炉。初升的阳光驱不散深秋的寒意，却点燃了凡俗生存的焦灼。狭窄的青石板路被挤得水泄不通，两旁是林立的摊位。吆喝声、讨价还价声、鸡鸭鹅的聒噪声、孩童的哭闹声…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，形成一股巨大的、令人头晕目眩的声浪，裹挟着各种气味——鱼腥、泥土、汗味、油炸食物的焦香、蔬菜的清新、牲畜粪便的酸臭——扑面而来，熏得阿竹脑仁发涨，胃里一阵翻腾。
她死死低着头，抱着怀中裹着破布的“糖浆棒槌”，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，在汹涌的人潮里艰难地随波逐流。怀里的怪味引得路人频频侧目，嫌弃的低语如同细针扎在皮肤上。她像一只误入狼群的羊羔，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胆战，总觉得下一秒就会被巡城卫或者清虚观暗藏的眼线揪出来。
三枚铜板…能买什么？
蔫了的青菜？满是虫眼的土豆？还是摊主不屑一顾的烂菜叶？
她茫然地在摊位间挪动，目光扫过水灵灵的萝卜、饱满的土豆、翠绿的青菜…每一样都散发着新鲜诱人的气息，也标着让她望而却步的价格。三枚铜板，最终只在一个角落的老农摊前，换回了一把同样蔫头耷脑、沾着湿泥的小芹菜。老农浑浊的眼睛里没什么波澜，仿佛这三枚铜板只是丢进深潭的小石子。
阿竹攥着那把带着泥土腥气的芹菜，心里更空了。这点东西，连塞牙缝都不够，更别说满足剑灵那挑剔的“念想”了。她缩到一个卖竹编簸箕的摊位角落，背靠着冰冷的墙根，试图避开汹涌的人流和那些若有若无的窥探视线。
就在她沮丧得几乎要将头埋进膝盖时——
斜前方蔬菜区，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吸引了她的注意。
两个穿着同样月白色道袍、袖口用银线绣着清虚观云纹的年轻弟子，正围在一个简陋的菜摊前。摊主是个头发花白、满脸沟壑、穿着打满补丁粗布衣的老阿婆。她面前摆着几小捆刚从地里拔出、还带着新鲜湿泥的韭菜。
引起骚动的，是其中一捆韭菜。
那捆韭菜看上去与其他并无太大不同，青翠的叶片上同样沾着泥点。然而，在初升阳光的斜照下，那沾着泥水的叶片边缘，竟隐隐流淌着一层极其微弱、却无比纯净的银色光晕！那光芒如同初凝的露珠，又像最细碎的星辰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和坚韧气息，在喧嚣脏乱的菜市场里，显得格格不入，又异常醒目。
“就是这捆！”其中一个高个弟子，指着那捆闪着银光的韭菜，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，“多少铜板？我们清虚观要了！”
老阿婆抬起浑浊的眼睛，看了看那捆韭菜，又看了看两个衣着光鲜、气度不凡的仙门弟子，布满老茧的手在围裙上局促地擦了擦，声音沙哑：“仙…仙长…这捆…不卖。是…是留给小孙孙下晌回来…就着窝头吃的…”
“不卖？”另一个矮胖些的弟子眉头一皱，脸上露出明显的不耐烦，声音拔高了几分，“老虔婆！看清楚！我们是清虚观内门弟子！看上你的菜是给你脸面！几个铜板的事，啰嗦什么！”说着，他竟直接伸手，就要去抓那捆闪着银光的韭菜！
“哎！使不得！”老阿婆急了，下意识地用枯瘦的手护住那捆韭菜，“仙长！真不能卖！家里娃儿就指着这点油星…”
“放手！”高个弟子脸色一沉，也伸手去抢，语气冰冷，“区区凡俗之物，能入我仙门法眼，是你几世修来的福分！莫要不知好歹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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