朔方城外,废弃沟渠的污水裹挟着腐烂的草根气息,冰冷刺骨地钻进单薄的衣衫。我和阿婆像两只被暴雨打湿翅膀的雏鸟,蜷缩在断壁残垣的阴影里,瑟瑟发抖。每一次夜风呜咽掠过荒野,都像极了灰袍执事那索命的冰冷气息在逼近。阿婆枯瘦的手紧紧攥着我的胳膊,力道大得惊人,浑浊的眼睛失焦地望着黑暗深处,嘴唇无声地翕动,反复念叨着那个被军牌重新撕开的血淋淋的名字:“阿勇…阿勇…”
那个名字,像烧红的烙铁,烫在我的心上,也烫在阿婆破碎的灵魂里。
“阿婆…”我声音嘶哑,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,“那军牌…”
阿婆猛地一震,像是从梦魇中被惊醒,布满血丝的眼睛转向我,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恨意和无边的绝望。“是他!一定是他们!是他们害了我的阿勇!连块骨头…连块骨头都没给我剩下啊!”她干裂的嘴唇颤抖着,压抑了十几年的悲恸如同决堤的洪水,终于化作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呜咽,在死寂的荒野里显得格外凄厉。那哭声,像钝刀子割着我的心。
就在这时,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温热感,再次从我紧握着铜符的掌心传来。不是错觉。它像一颗被深埋的火种,在阿婆绝望的哭泣和那枚冰冷铜符的共同刺激下,正极其缓慢地、试探性地复苏,一丝微弱的暖流,笨拙地试图沿着我的手臂脉络向上游走。这感觉让我既惊惧又莫名地有了一丝对抗命运的底气。
“追魂符的气息…在那边!快!”一个冰冷短促的命令声,如同淬毒的冰针,毫无征兆地从远处城墙方向刺破夜空!
我浑身汗毛瞬间倒竖!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上心脏,几乎窒息。他们来了!比预想的更快!
“走!”阿婆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惊人的求生光芒,她猛地止住哭泣,一把拉起我,用尽全身力气将我推向更深的黑暗。“往西!去…去老宅!快!”她瘦小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,推着我踉跄前行。
身后,几道灰影如同夜色中滑翔的鬼魅,带着浓烈的硫磺与铁锈混合的肃杀气息,以惊人的速度破开荒野的沉寂,直扑而来!尖锐的破空声越来越近,死亡的阴影如影随形。
“哪里逃!”为首那道灰影,正是地窖里那个兜帽遮面的执事!他冰冷的声音如同实质的冰锥,狠狠扎来。一道刺目的寒光骤然撕裂黑暗,带着凄厉的尖啸,直劈我的后心!速度之快,避无可避!
“阿竹——!”阿婆发出凄厉的尖叫,瘦小的身体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,竟猛地将我撞开,张开双臂,决绝地用她佝偻的脊背迎向那道夺命的寒光!她布满皱纹的脸上,只有对死亡的漠然和对我的最后守护。
时间在那一瞬仿佛凝固。
眼睁睁看着那道寒光即将吞噬阿婆枯瘦的身影,一股无法形容的、混杂着恐惧、愤怒、绝望以及对阿婆无限眷恋的狂暴情绪,如同火山般在我胸腔里轰然爆炸!那股在掌心缓慢复苏的微弱热流,在这极致的情绪冲击下,瞬间被点燃、引爆!
“不——!”
我目眦欲裂,喉咙里迸发出野兽般的嘶吼!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做出了反应——我甚至没看清自己是怎么动作的,只是凭着本能,猛地抓起了身边废墟里斜插着的一截东西!它冰冷、粗糙、沉重,带着浓重的铁锈和泥土气息。
那是半截不知废弃了多少年的锈蚀铁剑!剑身布满暗红色的铁锈,刃口崩坏卷曲,几乎看不出剑的形状,更像一根扭曲的废铁棍。
就在我抓住这截废铁的同时,那股在我体内爆炸般奔涌的灼热洪流,如同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,疯狂地、不受控制地顺着我的手臂,狠狠灌入了那截冰冷的废铁之中!
嗡——!
一声低沉怪异的嗡鸣骤然响起!
那截废铁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敲击,猛地一震!覆盖其上的厚厚铁锈竟瞬间簌簌剥落了大片,露出底下黯淡却锐利了几分的刃口!一道极其微弱、近乎透明的气流,裹挟着刺鼻的、令人窒息的辛辣气息,如同一条无形的鞭子,顺着我挥动的轨迹,猛地从锈剑前端甩了出去!
而这股辛辣气流的源头,正是我们刚刚藏身的断壁角落里,一个被执事剑气余波震裂的破瓦罐里泼洒出来的——红彤彤、呛死人的干辣椒面!
噗嗤!
那道裹挟着浓烈辣椒面的微弱剑气,不偏不倚,正正地糊在了兜帽执事那张冷硬的下半张脸上!
“呃啊——!” 一声短促、压抑、却充满了猝不及防的痛苦闷哼从兜帽下传出!执事那疾如闪电的致命一剑,硬生生被这意外打断!他前冲的身形猛地一个趔趄,如同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中了面门!那只枯爪般握剑的手下意识地松开剑柄,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口鼻!
“咳咳…咳咳咳…咳咳!” 剧烈的、撕心裂肺的呛咳声再也无法抑制地从兜帽下爆发出来!辛辣的粉末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眼睛、鼻腔和喉咙!他那双隐藏在阴影里的眼睛瞬间变得通红,眼泪如同决堤般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,身体剧烈地颤抖着,强大的气息瞬间变得紊乱不堪。这狼狈不堪的模样,与之前那冰冷肃杀的夺命姿态形成了荒诞而极具冲击力的反差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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