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五点半,工棚里的熔炉刚歇火,铁腥味混着艾草的气息在空气里弥漫。林默把最后一块钢坯码好,拍了拍手上的灰,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。王雅去青山县盯采石场了,陈霜被梅技术员叫去核对仓库账目,工棚里就剩他一个人。
“总不能啃钢渣吧。”他嘀咕着,抓起外套往工棚外走。港口区的夜市这会儿正热闹,尤其是老码头那边,几家卖铁板鱿鱼和钢炉烤肉的摊子,烟火气能飘出半条街。
刚走到路口,就听见有人喊:“林默?”
林默回头,看见个穿工装夹克的年轻人骑着辆半旧的摩托车,车斗里还装着些扳手钳子。看清来人,他乐了:“阿铁?你怎么在这儿?”
阿铁是红源钢铁厂的子弟,跟林默小时候在一个厂区长大,俩人当年经常偷偷爬进轧钢车间,看钢坯在轧机下变成钢带,被师傅逮住多少次都不长记性。
“来给码头修吊机。”阿铁把摩托车停在路边,车撑子“哐当”一声砸在地上,“你呢?听说你开了个钢艺厂,就在这附近?”
“瞎混呗。”林默掏出烟递过去,“厂子不大,够糊口。”
“够糊口?”阿铁笑了,点着烟猛吸一口,“前阵子听老猫说,你接了高局长的单子,两千万的活儿,这叫够糊口?”
林默挑眉:“老猫也在这儿?”
“何止老猫,长子、柱子都在。”阿铁往海边指了指,“我们在三号仓库那边租了个院子,专搞钢材翻新,你有空过去坐坐?”
“今晚就有空。”林默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我先去买点下酒菜,你那有酒没?”
“沽酒管够。”阿铁咧嘴笑,露出两排被烟熏黄的牙,“就是小作坊酿的那种,烈得烧心,你敢喝?”
“当年偷喝你爸的散装酒,差点没被追着打断腿,现在还怕这个?”林默转身往夜市走,“等着,我去买两斤酱牛肉。”
阿铁租的院子在旧码头的角落里,院墙是用废弃的钢板拼的,上面焊着些歪歪扭扭的铁花,倒有几分雅趣钢艺的影子。林默提着酱牛肉和卤鸡爪进门时,老猫正蹲在砂轮前磨钢钎,火星子溅了一地。
“哟,大老板来了!”老猫直起身,手里的钢钎在砂轮上发出刺耳的尖啸,“听说你现在玩起梅花印了?那玩意儿能比轧钢机带劲?”
“各有各的玩法。”林默把下酒菜放在钢板拼的桌上,“长子和柱子呢?”
“在里屋修电焊机。”阿铁拎出个塑料桶,里面装着浑浊的白酒,“昨晚接了个活儿,给冷藏船焊管道,急着赶工呢。”
说话间,长子和柱子从里屋出来,俩人手里还拿着焊枪,脸上沾着黑灰,看见林默都愣了愣,随即涌上来拍肩打背。
“真是你啊林默!”柱子嗓门大,震得人耳朵疼,“前阵子听人说雅趣钢艺的老板叫林默,我还寻思着是不是重名,没想到真是你!”
“别叫老板,听着别扭。”林默给他们倒酒,“你们怎么都跑这儿来了?红源厂不是挺好的吗?”
提到红源厂,几个人的脸色都沉了沉。老猫灌了口酒,咂咂嘴:“好个屁,三年前那场火灾,把轧钢车间烧了个精光,厂长卷着赔偿款跑路了,我们这些子弟,除了会摆弄钢铁,还能干啥?”
林默的手顿了顿。三年前,正是李总失踪、KS-07钢料走私的那年。红源厂的火灾,他当时在外地学锻造,只听家里人提过一句,说是电路老化引起的,难道另有隐情?
“那场火,烧得邪乎。”阿铁的声音压得很低,“我爸是夜班看守,他说着火前看见过卡车往车间里运钢坯,上面印着‘KS-07’,第二天就着火了。”
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。又是KS-07。
“后来呢?”他不动声色地问。
“后来我爸就病了,说是吸入了太多浓烟,肺里全是锈。”阿铁的眼圈红了,“现在还躺在医院里,药费都快付不起了。”
院子里突然安静下来,只有海风卷着锈屑打在钢板墙上,发出沙沙的响。林默看着桌上的酱牛肉,突然没了胃口。红源厂的火灾,老吴的死,周账房的失踪,这一切都指向三年前,指向那批该死的KS-07钢料。
“对了,”柱子突然想起什么,“前阵子有个女记者来打听红源厂的事,说要写篇报道,叫夏晨,你认识不?”
林默的眼神沉了沉:“认识。她问了些什么?”
“问火灾前有没有异常,有没有人见过李总。”老猫撇撇嘴,“我看她不像记者,倒像是来查案子的,眼神贼得很。”
林默没说话,给自己倒了杯酒。夏晨果然没闲着,她不仅在查高局长,还在查红源厂的火灾。这个女人,到底想干什么?
晚上九点多,林默谢绝了阿铁送他回去的好意,一个人往工棚走。月光洒在码头上,把钢材堆的影子拉得老长,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鬼。
路过公交站台时,突然听见一阵骚动。一个穿警服的女人正扭着个小偷的胳膊,那小偷挣扎着,嘴里骂骂咧咧。女人个子挺高,梳着马尾,侧脸在路灯下看着有点眼熟——是上次在渔港见过的张警官,负责老吴案子的那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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