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诺是被窗棂上的露水惊醒的。天还没亮透,灰蓝色的天光透过玻璃漫进来,落在床头的考察流程表上,笔尖标注的“幔帐残片展示”几个字被露水洇得发皱。她摸了摸手机,凌晨四点半,屏幕上还停留在和文旅局赵科长的最后一条消息——“评委车队六点从县城出发,预计七点半到望溪村”。
起身时,脚底踩在冰凉的地板上,她忽然想起昨夜李爷爷守夜时裹着的那件外套,连忙翻出衣柜里的厚棉袄,往戏台方向走。刚出村口,就看见戏台的灯泡还亮着,橘黄色的光裹着雾气,像个晃荡的灯笼,李爷爷和文旅局的男工作人员正蹲在石阶上说话,烟袋锅子的火星在雾里明灭。
“安诺来了?”李爷爷看见她,把烟袋锅子往鞋底磕了磕,“刚还说你该起了,这棉袄是给我的?不用,我不冷。”他说着,却还是伸手接了过来,裹在身上,“夜里没出啥事儿,就风大了点,吹得瓦片响。”
安诺刚要说话,就听见戏台里传来林晓的哭声,不是昨天那种带着委屈的抽噎,是急得发颤的哽咽。她心里一紧,快步跑进去,只见林晓蹲在放幔帐残片的桌子旁,布包摊在桌上,残片上赫然多了道斜斜的划痕,从“周记”堂号的“周”字边缘划到金线绣的云纹,像条丑陋的疤痕。
“怎么回事?”安诺的指尖碰到残片时,能感觉到划痕边缘的毛茬,比昨天被撕坏的裂口更扎手——这不是意外刮到,是有人用硬物划的,力道很重,连下面的棉布都划透了。
林晓抹着眼泪,手里攥着布包的系带:“我刚才来换红布,打开包就看见这道印子……布包的系带是松的,我昨天明明系紧了,还打了个结!”她指着布包上的结,“你看,这结被人解开又重新系了,打得歪歪扭扭的,不是我的手法。”
江树和鲁小山也赶了过来,江树蹲下身,用手电筒照着划痕,光柱里能看见细小的木屑——是木头上的毛刺,说明划残片的是木片或者木楔子。“昨晚我们检查工具房的时候,少了一根短木楔。”鲁小山的声音沉下来,他摸遍了工具房的角落,又去木料堆里翻找,最后在戏台后面的草丛里找到了那根木楔,楔子顶端还沾着金线的碎屑,“就是这个,上面的金线跟残片上的一模一样。”
安诺的目光扫过戏台周围的警戒线,东侧的警戒线被人扯断了一截,地上有个浅浅的脚印,鞋码和昨天夜里撬木料的脚印差不多,只是这次沾了点红土——溪头村的后山全是红土,张厂长的侄子张磊上周就在后山挖过土。
“是张磊干的,但他肯定不敢自己来。”江树把木楔子装进证物袋,“张厂长想在评委来之前,毁掉最关键的老物件,让咱们没法展示。”
老刘师傅也赶来了,他拿着放大镜,蹲在残片旁看了半天,手指捻了捻划痕处的金线:“能修,就是得快点。我用‘接金绣’的法子,把断了的金线接起来,再用同色丝线把划痕绣住,评委不细看,看不出来。”他说着,从工具包里掏出针线盒,手指却顿了顿,“就是得找个稳点的地方,戏台里风大,针容易扎手。”
“去我家,我家离得近,还能烧点热水。”林晓擦干眼泪,小心地把残片放进布包,“我跑得快,十分钟就能到。”
安诺刚点头,文旅局的女工作人员就跑了进来,脸色发白:“安诺,村口来了辆面包车,下来几个人,拿着相机,说是县报社的记者,要采访戏台修复项目,但他们没出示记者证,还问东问西的,像是在打听评委的行程。”
“记者?”江树皱起眉,“咱们没联系过报社,赵科长也没说有记者跟着。”他拿出手机,给赵科长发消息确认,很快得到回复——“文旅局没邀请任何媒体,警惕假记者,可能是张厂长的人!”
安诺心里一沉。假记者、划残片、撬木料,张厂长这是打算从“破坏”和“造谣”两方面下手,一边毁掉老物件,一边制造负面舆论,让评委对项目产生质疑。
“鲁师傅,你留下守着戏台,别让假记者进来。”安诺快速分工,“江树,你去村口盯着他们,记下车牌号,跟文旅局的同志一起,别让他们靠近戏台。我跟老刘师傅、林晓去修残片,争取在评委来之前弄好。”
几人刚要行动,村西头就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,赵二婶的男人扛着锄头,领着几个村民往戏台走,脸色很不好:“安诺,你出来给我们说清楚!张厂长说你们用的瓦片是假的,根本不是老瓦片,是用新瓦片做旧的,还说你们的幔帐残片也是仿的,就是为了骗文旅局的钱!”
“张厂长说的你也信?”李爷爷拄着拐杖走过去,气得手都抖了,“昨天他还派人撬咱们的木料,今天又来造谣,你们怎么就不长记性?”
“不是我们不信,是他拿了照片!”一个村民掏出手机,屏幕上是张瓦片的照片,瓦片上有个明显的裂痕,旁边配着字——“望溪村用新瓦做旧,欺骗评委”,“他说这是昨天从你们的瓦片堆里捡的,新瓦片做旧都会有这种裂痕,老瓦片不会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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