联欢会的热烈与猪肉炖粉条的浓香仿佛还在空气中萦绕,夏日的阳光却已悄然调整了角度,变得不再那么毒辣。清晨和傍晚的风里开始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清爽,预示着季节正在缓慢转向。大田里的紧张劳作暂时告一段落,但靠山屯的生活节奏并未放缓,只是换了一种更为多样的韵律。
这天,秦建国在派工时,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分配田间活计,而是对知青们说:“今儿个带你们去认认咱靠山屯别的门路。光会种地不算本事,懂得靠山吃山,才算真正在这片土地上扎下根。”
他的话引起了大家的兴趣。一行人跟着他穿过屯子,往后山走。越靠近山脚,空气中那种属于田野的燥热渐渐被林木的荫凉和一种奇特的“嗡嗡”声所取代。那声音初时细微,越往前走越是清晰,最终汇成一片低沉而充满生命力的合唱。
转过一个山坳,眼前是一片向阳的缓坡,几十个深褐色的木制蜂箱错落有致地排列着。几个戴着防蜇面网的社员正小心翼翼地侍弄着蜂箱。一位精瘦干练、眼神锐利的老头儿正低头检查着一框巢脾,金黄色的蜜脾在阳光下流淌着诱人的光泽,浓郁甜香扑面而来。
“这是蜂爷,”秦建国介绍道,“咱屯子养蜂的掌舵人。这些蜂群是去年才开始正经规模养的,今年算是见了真章了。”
蜂爷抬起头,目光在知青们脸上扫过,没什么表情,只是微微颔首,又继续他手头的工作,那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婴儿。
“去年这时候可没这么消停,”旁边一个年轻社员一边用软刷轻轻拂去巢框上过多的蜜蜂,一边笑着搭话,“咱们和蜜蜂都互相熟悉,没少挨蜇,现在总算摸到点门道了。”
周伟对机械和结构天生敏感,凑上前仔细观察蜂箱和巢框的设计,忍不住开口:“蜂爷,这巢框之间的间距,是不是稍微调整一下,能更利于通风和蜜蜂进出?”
蜂爷手上的动作没停,沙哑的嗓音透过面网传来:“城里娃,心思活络是好事。可蜜蜂有蜜蜂的活法,这箱子的尺寸、间距,是老辈人跟蜜蜂处久了琢磨出来的,它们自在,咱们才好取蜜。硬要改,它们不舒坦,给你摆挑子,啥蜜都没有。” 话语朴实,却蕴含着与自然相处的古老智慧。周伟怔了怔,不再多言,只是更加专注地观察起来。
苏梦静静地站在一旁,看着蜂爷那双布满老茧却异常稳定的手,看着阳光下忙碌的蜂群和那金黄剔透的蜂蜜,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宁静。这与她在卫生室接触的生命不同,是一种蓬勃的、创造性的生机。林静则已经在心里盘算,如何将蜂蜜的产量、价值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,融入到扫盲班的识字和算术教学中,让知识不再抽象。
李卫东和孙小海起初有些发怵,躲在后头,但见众人都围了上去,那蜂蜜的香气又实在勾人,便也壮着胆子往前凑,好奇地打量着这集体性的“甜蜜事业”。
离开了蜂场,秦建国又领着他们往屯子另一头的柞树林走去。这里的环境与蜂场的“喧闹”截然不同,显得格外幽静。但走近了,便能听到一阵细密而持续的“沙沙”声,如同春蚕食叶,却又更加响亮。只见墨绿色的柞树叶上,爬满了无数条淡绿色、肉乎乎的柞蚕,正贪婪地啃食着叶片。
“这是蚕场,”秦建国说,“养的是柞蚕,比南方的桑蚕皮实,就吃这柞树叶。也是去年才开始弄,今年看着长势不错。”
负责养蚕的是春杏的娘王婶和几个手脚麻利的妇女。她们正忙着将过于密集的蚕宝宝,用新鲜带叶的柞树枝引到新的蚕床上(一种用木棍和秸秆搭成的简易架子)。
“去年这时候,真是手忙脚乱,生怕伺候不好这些小祖宗,”王婶一边利索地操作,一边对知青们说,“今年顺当多了。你们看,这蚕长得快,一天一个样,再有些日子,就该‘上山’结茧了。”
苏梦和沈念秋对这项工作表现出极大的兴趣。她们仔细询问如何观察蚕的体色、形态和行动来判断健康状况,如何辨识和预防常见的“脓病”、“僵病”。苏梦观察得尤其仔细,与她看过的生物学书籍相互印证。沈念秋则拿出随身带的小本子,认真记录王婶口述的几个防治蚕病、用草木灰消毒的土法子。
张志军和王振华帮着搬运柞树枝条,学习如何均匀地投放,避免蚕群过于拥挤。王振华看着那无数张啃食叶片的“小口”,感叹道:“好家伙,这真是‘蚕食’啊,眼见着一片叶子就没了。”
王婶笑道:“吃得越多,长得越快,结的茧子才厚实。这柞蚕丝织的绸子,耐磨,蚕蛹还是好东西,高蛋白,用油一炸,香得很!”
孙小海一听到“吃”字,眼睛又亮了,连忙追问蚕蛹怎么做好吃,惹得大家一阵笑。
除了这些规模养殖的副业,靠山屯还有一项更贴近自然馈赠的活动——近山采集。几场夏雨过后,林间的腐殖土里,各种蘑菇、木耳如同精灵般冒了出来。榛子灌丛果实日渐饱满,五味子藤蔓上也挂起了一串串青红相间的浆果。屯里组织了采集小组,由熟悉山林的社员带队,知青们也被编入其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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