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阳镇的雨,总带着点缠绵的意。
淅淅沥沥的雨丝打在桃树叶上,发出沙沙的响,像谁在耳边轻轻絮语。林默坐在屋檐下的竹椅上,手里捧着那本翻得卷了边的阵法书,指尖停在某一页——那是苏沐雪画的锁魔阵改良图,旁边用小字标注着“此阵需以心头血为引,与玄黄炎相生方能圆满”,字迹娟秀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。
雨雾里,院中的桃树被洗得发亮,新抽的枝芽泛着嫩红,像极了青云山初醒的春天。林默想起第一次在青云山见到苏沐雪,她也是站在这样的雨里,手里提着个竹篮,篮里装着刚采的草药,裙角沾着泥点,看到他时,眼睛亮得像被雨洗过的星。
“林哥哥,茶凉了。”丫丫端着茶壶走过来,她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,梳着双丫髻,发间别着朵干桃花——那是去年她自己晒的,说要留着做念想。她把温热的茶倒进石桌上的白瓷杯里,杯沿还留着淡淡的茶渍,是常年累月留下的痕迹。
林默接过茶杯,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,驱散了些雨后的凉。“今天怎么没去秦逸哥哥家?”他记得秦逸的儿子满周岁,镇里热闹得很。
“嫂子让我回来看看你。”丫丫蹲在他身边,学着他的样子望向院外的雨,“她说你总一个人发呆,像有心事。”
林默笑了笑,揉了揉她的头发。这孩子心思细,像王大娘,也像……苏沐雪。他想起丫丫刚到青阳镇时,夜里总哭着找王奶奶,是他抱着她坐在桃树下,讲青云山的故事,讲离火涧的地火,讲那些能让她暂时忘记悲伤的光怪陆离。如今她长大了,反倒开始担心起他来。
“我在想,今年的桃花酒该酿了。”他转移话题,指着院角的空坛子,“等雨停了,去摘些花瓣来。”
“好啊好啊!”丫丫眼睛一亮,瞬间忘了刚才的话,“我记得秦逸哥哥说,去年的酒埋在老槐树下了,什么时候能喝?”
“等你及笄那天。”林默看着她雀跃的样子,心里暖融融的。他早已在心里盘算好,要给丫丫办一场像样的及笄礼,像模像样地请镇里的长辈来,让她风风光光地长大,不辜负王大娘临终的嘱托。
雨停的时候,夕阳从云缝里钻出来,给天边染上了层橘红。林默提着竹篮去摘桃花,丫丫跟在他身后,蹦蹦跳跳地捡落在地上的花瓣。春风拂过,带起一阵花雨,落在他的发间、肩头,像谁在悄悄为他簪花。
他的动作顿了顿,下意识地摸向胸口。那里贴身藏着那枚暖玉,此刻正微微发烫,锁魔阵的纹路在玉上流转,淡蓝色的光晕透过衣襟渗出来,与漫天飞舞的桃花瓣交织在一起,织成了一张温柔的网。
“是你吗?”他轻声问,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。
没有回应,只有花瓣落在竹篮里的轻响,像谁在点头。
林默的眼眶微微发热。这些年,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“回应”。在他画阵时,笔尖突然顺畅的瞬间;在他酿酒时,恰到好处的温度;在他夜里因灵脉旧伤难眠时,灵脉深处突然涌来的暖意……这些细微的瞬间,都像她留在人间的痕迹,温柔地提醒他,她从未离开。
酿桃花酒是件细致活。要选刚绽放的花瓣,用井水反复冲洗,沥干水分后与糯米层层铺叠,再倒入去年留下的酒曲,最后用红布封坛,埋在老槐树下。林默做得很慢,丫丫在一旁帮着递东西,看着他专注的侧脸,突然说:“林哥哥,你是不是在想苏姐姐?”
林默的动作停了下来,手里的花瓣落在坛子里,激起一圈小小的涟漪。他没想到丫丫会突然提起这个名字,这个他藏在心底最深处,不敢轻易触碰的名字。
“你怎么知道?”他的声音有些哑。
“秦逸哥哥说的。”丫丫低下头,手指绞着衣角,“他说,苏姐姐是很厉害的阵法师,是为了保护大家才……才离开的。他还说,你总对着桃树说话,就是在跟苏姐姐聊天。”
林默沉默了片刻,然后笑了,眼里的湿意被他悄悄压了下去:“是啊,她很厉害,比谁都厉害。”
他想起断魂崖上,她明知不敌,却依旧挡在魔气前的决绝;想起她在丹房里,为了配出压制蚀骨寒的药,三天三夜不合眼;想起她最后那个带着血的笑,轻得像片羽毛,却重得压了他这么多年。
“等酒酿好了,我们请她‘喝’一杯。”林默把最后一把花瓣撒进坛子,用红布仔细封好,“就像她还在一样。”
丫丫用力点头,眼里闪着光:“好!我还要告诉苏姐姐,我学会了她画的平安阵,上次秦逸哥哥家的孩子发烧,我用阵盘护住他,真的有用!”
林默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,又酸又软。他知道,苏沐雪的阵法,苏沐雪的善意,正在以另一种方式延续。就像这桃花酒,用春天的花、夏天的雨、秋天的风、冬天的雪酿造,最终酿成了岁月里的甜。
埋好酒坛的那天晚上,林默做了个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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