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砚种的藤萝,第三年就爬满了桃树的半腰。紫莹莹的花串垂下来,与粉白的桃花缠在一起,风一吹,像无数只振翅的蝶,把整个院子都染成了温柔的色。
镇上的孩子们总爱往院子里跑,围着桃树做游戏。他们把藤萝花串成项链,戴在脖子上,说这是“苏太奶奶的项链”;把桃花瓣撒在头发上,说这是“林太爷爷给的花”。小砚从不赶他们,只是坐在作坊门口,笑着看他们闹,手里的刻刀在木头上轻轻游走,刻出朵小小的桃花。
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,总爱蹲在神龛前,对着里面的玉佩和日记说话。“苏太奶奶,我娘说我绣的桃花帕子像您画的阵图呢。”“林太爷爷,我爹教我练剑了,虽然还握不稳,可我会努力的!”小姑娘的声音脆生生的,像溪水里的石子碰撞,听得小砚心里发暖。
这姑娘是秦逸家的后人,名叫秦念,眉眼像极了当年的丫丫,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,手里总攥着块绣了一半的桃花帕。小砚知道,这也是种传承——像桃树的根扎在土里,像藤萝的须缠在枝上,那些温柔的、坚韧的、带着念想的特质,总在不经意间,落在某个孩子身上。
秦念十岁那年,镇上办起了学堂,小砚把院子的一角辟出来,做了间小小的教室。他亲自做了课桌椅,桌面都刻着桃花与藤萝的纹样,黑板上方挂着幅画,是他照着林先生留下的残卷补画的——画里林默仗剑而立,苏沐雪站在他身侧,指尖凝着淡蓝的光,背景是漫山的桃花。
“这是咱们青阳镇的守护神。”小砚给孩子们上课时,总会指着画说,“他们用剑和阵,护住了咱们的安稳,咱们要记得这份好,把日子过成他们希望的样子。”
秦念听得最认真,小脸上满是敬佩。她把课堂上学的故事,都绣在了帕子上——断魂崖的烽火,清灵阵的蓝光,桃树下的酒盏……帕子渐渐绣满了,她就送给小砚,说:“小砚哥哥,你把它放进神龛里吧,让林太爷爷和苏太奶奶也看看。”
小砚把帕子叠得整整齐齐,放在日记旁边。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,帕子上的桃花像活了过来,与神龛外飘落的花瓣叠在一起,分不清哪是绣的,哪是真的。
那年冬天,下了场罕见的大雪,压断了桃树的一根粗枝。小砚心疼得不行,抱着断枝蹲在雪地里,像抱着个受伤的亲人。秦念提着个小炭炉跑过来,把炉子里的热炭倒在树根下:“小砚哥哥,奶奶说烧点炭能暖根,树就不会疼了。”
雪地里,两人守着断枝,看着炭火气袅袅升起,混着雪的凉,竟有种奇异的暖。小砚突然想起日记里写的,林默当年在离火涧,就是这样用玄黄炎给苏沐雪暖手的。他低头看秦念冻得通红的鼻尖,像极了画里苏沐雪的模样,心里突然一动,像有朵桃花在悄然绽放。
开春后,断枝的伤口处竟冒出了新芽,嫩黄的,带着倔强的劲。小砚用布把伤口缠好,上面系了根红绳,红绳上挂着秦念绣的桃花结。“你看,它舍不得走。”秦念仰着脸说,眼里的光比新芽还亮。
小砚点点头,心里却清楚,不是树舍不得走,是那些藏在年轮里的念想,那些浸在花影里的暖,在推着它继续生长,像推着一段不肯落幕的岁月。
秦念十六岁那年,中域的世家子弟来青阳镇采风,听说了林默与苏沐雪的故事,竟有人嗤笑:“不过是两个早就化灰的人,值得你们这样念叨?”
这话传到秦念耳朵里,她红着眼眶跑到桃树下,对着神龛哭:“他们才不是化灰的人!他们在桃花里,在藤萝里,在我们心里!”
小砚找到她时,她正用树枝在雪地上画清灵阵,画得歪歪扭扭,眼泪却掉得很凶。“别理他们。”小砚蹲下来,帮她擦掉眼泪,“懂的人自然懂,不懂的人,说再多也没用。”
他从作坊里取来块桃木,当场刻了个小小的阵盘,上面是桃花与藤萝缠绕的清灵阵。“你看,”他把阵盘放在秦念手里,“这木头会记得,这阵纹会记得,只要我们还在,他们就永远活着。”
秦念握紧阵盘,指尖触到木头的温,突然笑了,眼里还含着泪,却亮得像落了星:“小砚哥哥,我们成亲吧。我想守着这树,守着这些念想,守着你。”
小砚的心猛地一跳,像被桃花瓣轻轻撞了下。他看着秦念冻得发红的脸颊,看着她眼里映出的桃树与藤萝,突然觉得,这或许就是林太爷爷和苏太奶奶想看到的——不是轰轰烈烈的传奇,而是这样细水长流的相守,把他们的故事,织进柴米油盐的日子里。
婚礼办在桃花盛开的三月。没有请太多人,只有镇上的长辈和孩子们。秦念穿着绣满桃花与藤萝的嫁衣,站在桃树下,接受大家的祝福。小砚给她戴上自己刻的木簪,簪头是两朵交缠的花,一朵桃花,一朵藤萝。
“以后,我们一起守着这里。”小砚轻声说,声音里带着颤。
秦念点点头,眼眶红红的:“嗯,一起守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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