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月十三,天刚蒙蒙亮,奉天城的老少爷们儿就跟打了鸡血似的,顶着刺骨的寒风往城西的校场涌。
那架势,比过年抢头柱香还积极。
校场中央,一座三米多高的木台子拔地而起,周围跟长了犄角似的戳着十几根大铁皮喇叭,电线拉得跟蜘蛛网一样,连接着一台从德国进口的扩音设备。
这玩意儿可是稀罕货,整个奉天城,也就大帅府有这么一套。
张作霖一身戎装,站在高台之上,冷冽的北风吹得他身后的大氅猎猎作响,那双眼睛跟鹰隼似的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。
他没说话,但那股子生人勿近的气场,已经把场子给镇住了。
“今日,公审国贼冯久安!”张作霖的声音通过扩音喇叭,带着一丝电流的“滋滋”声,传遍了整个校场,震得人耳朵嗡嗡的,“全城百姓,皆可观刑!日本、俄国、英国的领事先生们,也请到场,给咱张作霖做个见证!”
台下,人群里一个穿着洋装、脖子上挂着个徕卡相机的日本人——田中一郎,撇了撇嘴。
他是日本驻奉天领事馆的武官,兼职《东京日日新闻》的特派记者。
他心里嘀咕:“中国人办审判,不过是走个过场,搞不好待会儿还得整个‘含泪斩马谡’的戏码,主打一个‘我也不想但没办法’的拉扯感。作秀而已,拍几张照片回去交差得了。”
可接下来发生的事,直接把他的脸都快打肿了。
王化一,这位新上任的督军府秘书长,一身笔挺的中山装,手里拿着一沓厚厚的卷宗走上台。
他没有慷慨激昂的开场白,只是平静地翻开第一页,声音清晰而冷酷:“证物一,奉天兵工厂与南满矿业之铜料运输单据。记录显示,自民国九年起,冯久安经手之铜料,累计亏空三万七千磅。此为原件。”
说着,他将一张泛黄的单据高高举起,通过另一名卫兵递到台下的领事席位。
田中一郎下意识地接过,只扫了一眼,上面的汉字和日文戳印,以及那熟悉的南满矿业的签章,让他瞳孔骤然一缩。
王化一没给他反应时间,继续道:“证物二,日本正金银行奉天支行之秘密账户汇款凭证。自民国九年起,一个名为‘福久’的商号,先后向此账户汇入款项三十七笔,总计白银四十二万两。经查,‘福久’商号的实际控制人,正是冯久安的内弟。此为银行汇款水单复印件及我方密探的调查报告。”
又一份文件传了过来。
田中一郎看着那熟悉的银行格式,手指开始微微发抖。
这……这已经不是栽赃陷害了,这是把证据链拍你脸上了啊!
“证物三,原东三省巡阅使署旧部,原冯德麟部下旅帅刘三炮等十七人联名口供。指证冯久安在职期间,以装备换防为名,倒卖军火,克扣军饷,所得款项部分用于在天津、上海等地购置豪宅地产……”
“证物四,我方密探于‘八大胡同’之一的‘春香楼’内,秘密录制的冯久安与晋商票号掌柜的对话录音。内容涉及如何将白银洗成黄金,转运出关……”
王化一每念一条,台下百姓的怒火就升腾一分。
当一个巨大的留声机被抬上台,播放出冯久安那得意忘形的、夹杂着污言秽语的声音时,整个校场炸了!
“狗汉奸!”
“杀了他!杀了他!”
田中一郎彻底懵了。
他看着王化一那张波澜不惊的脸,心里翻江倒海:“这……这哪里是土匪的审判?物证、人证、旁证,甚至还有录音这种闻所未闻的玩意儿……这证据链的严谨程度,怕是比东京的帝国法庭还要离谱!”
就在这时,五花大绑的冯久安被两个如狼似虎的卫兵押上了高台,一把按倒在地。
他面如死灰,浑身抖得像筛糠。
张作霖缓缓走到他面前,蹲下身子,声音不大,却通过喇叭传到了每个人耳朵里:“老冯,咱俩也算有过命的交情。我问你,兵工厂里出来的子弹,是干啥用的?”
冯久安嘴唇哆嗦,说不出话。
“是打日本人的!是保咱东北爷们儿饭碗的!”张作霖猛地站起身,一脚踹在冯久安旁边的木桩上,怒吼道,“你他娘的贪走的每一两银子,都他妈是兵工厂少造的一颗子弹!你对得起那些在边境线上站岗的兄弟吗?对得起台下这些信你、敬你的奉天百姓吗?”
冯久安彻底崩溃了,嚎啕大哭,一个劲儿地磕头,却一句话也辩解不出来。
王化一将最后的证据——冯久安用赃款在天津法租界购买窑厂的地契原件,狠狠摔在他脸上。
“人证物证俱在,你还有何话讲!”
张作霖环视全场,深吸一口气,猛地一拍惊堂木,声若洪钟:“罪证确凿,国法难容!拉下去,枪决!立刻执行!”
没有丝毫拖延。
行刑兵上前,粗暴地将冯久安拖到高台边缘,让他面向全场百姓跪下。
一个黑洞洞的枪口,抵住了他的后脑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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