松本的脸色瞬间变得比脚下的石板还要苍白,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武士刀柄,仿佛这样能给他带来一丝安全感。
而朱尔典只是轻轻敲了敲桌面,那份来自上海的电报犹如一道催命符,上面的每一个铅字都散发着冰冷的寒意。
他缓缓将电报推向桌子中央,动作优雅得像是在邀请人共进晚餐,说出的话却让整个密室的温度都降到了冰点:“通知汇丰银行,怡和洋行——即刻停止对奉系的所有贷款,冻结他们在华北铁路项目上的所有债券,切断他们从欧洲进口煤炭和钢铁的一切渠道。我要让张作霖那张狗屁‘安民令’,在他自己的地盘上,变成一张连擦屁股都嫌硬的废纸!”
一名金发碧眼的副官从阴影中走出,面带迟疑地敬了个礼:“公使先生,我们刚刚收到天津英商俱乐部的紧急电报,查封账本的行动已经引发了小规模的骚-乱,他们……他们要求我们立刻进行武力干预,给那个东北泥腿子一点颜色看看。”
“武力?”朱尔典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,仿佛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段子。
“我的朋友,那是莽夫的手段。对付这种自以为是的军阀,我们得用更文明,也更致命的方式。”他站起身,走到窗边,俯瞰着灯火管制下半明半暗的北京城,语气里充满了金融家的傲慢与残忍,“我们要用钱——让他自己把自己勒死。一个军阀,没有了金库,你信不信,他连给手下修个厕所的钱都掏不出来。到那时,不用我们动手,他的部队自己就会散伙。”
几乎在同一时间,督军行辕内,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。
王永江,这位被誉为奉系“钱袋子”的大管家,此刻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,他几乎是冲进了张作霖的书房,声音都带着一丝颤音:“大帅!出大事了!全北京的洋行一夜之间全部停止对我们放贷,市面上的银元瞬间就紧张了起来,黑市价格疯涨!更要命的是,粮价……粮价已经跳涨了三成!城南那边,已经有百姓开始抢米了!”
张作霖正盘腿坐在炕上,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,屋里烟雾缭绕。
听到这个消息,他手上的动作只是微微一顿,随即猛地将烟锅在桌角上用力磕了磕,火星四溅。
他那双本就锐利的眼睛里,此刻燃起了两簇骇人的火焰。
“妈了个巴子的!这群洋鬼子是想玩釜底抽薪啊!”他粗大的嗓门在屋里回荡,“老子发‘安民令’是为了让咱中国老百姓过上好日子,他们倒好,直接掀桌子卡脖子,这是为了他们那点烂钱!好啊,那老子就跟他们碰一碰,看看是他们的钱眼子硬,还是老子的令箭利!”
他霍然起身,一把抓过桌上的军令,转身对身后的亲兵吼道:“传我命令!把我们从洋行查封的那些黑心烂肚子的走私账本,给我挑最狠、最不要脸的那十条,连夜印成小报!名字就给老子起得响亮点,就叫——《洋鬼子是怎么掏空咱们中国的》!告诉印刷厂,给老子往死里印!明天一早,我要让北京城里,连要饭的叫花子手里都他娘的有一份!”
第二天清晨,天刚蒙蒙亮,北京城的街头巷尾就炸开了锅。
无数报童挥舞着油墨未干的报纸,声嘶力竭地叫卖着。
平日里死气沉沉的《京报》今天像是打了鸡血,头版头条用醒目的黑体大字刊登了一篇林婉如的署名长文——《从一本账本到一个国家的血泪国殇——列强是如何用一张纸吃掉一座城的》。
文章旁,还用最直观的方式附录了十家着名洋行贿赂北洋官吏、走私军火、恶意操控粮价、贩卖鸦片的铁证,每一笔账都清清楚楚,每一个名字都触目惊心。
这一下,彻底点燃了民众积压已久的怒火。
这已经不是什么商业纠纷了,这是赤裸裸地在刨整个国家的根!
愤怒的人群自发地涌向东交民巷,虽然被荷枪实弹的卫兵拦住,但他们转而冲向城内的英国商会,将门口的石狮子砸得粉碎。
三家最大的洋货行被愤怒的市民冲进去,昂贵的英国呢绒、法国香水被扔到大街上付之一炬。
一时间,整个北京城都沸腾了,“打倒洋鬼子”、“还我血汗钱”的口号声此起彼伏。
林婉如站在报社二楼的窗前,静静地望着楼下如同浪潮般汹涌的人群。
一个年轻的助手满脸激动地跑到她身边:“婉如姐,我们成功了!这一把,咱们算是把洋人的脸皮彻底撕下来了!”
林婉如却没有回头,她的目光深邃而复杂,低声喃喃自语:“我原以为他只是个会使枪弄棒的粗人,可这一步棋……乖乖,他这是把人心当炮弹使,把整个北京城的民意当成了他的护城河啊。”
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,飞速传到了保定。
齐振勋的帅府内,几名高级参谋正围着他,个个神色凝重。
一名参谋忧心忡忡地劝道:“大帅,英人势大,这张作霖简直是疯了,竟敢跟他们硬碰硬。我们还是静观其变,万不可引火烧身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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