常恒站在新疆督办公署二楼的天台上,手里拿着一份他联合军中所有少壮派刚拟好的命令,目光越过满城低矮的土坯房,落在远方天山山脉连绵的雪线上,避着这里的暑气。
他还在斟酌着,这份命令下发出去的利弊。纸上的墨迹尚未干透,核心条款字字如铁:“自即日起,除甘肃军队及督办贸易总公司专员和后勤保障运输队外,但凡非持有‘疆防特许通牒’者,一律严禁出入新疆境域。哈密、星星峡、伊犁等各关隘,即刻增派卡哨,凡有违禁者,以通敌论处。”
他最新提拔上来的丁虎轻步上前,将一封从甘肃金城加急送抵的信函递上:“司令,甘肃来的急件,是老司令亲批的。”
常恒接过信函,看着自己熟悉的苍劲字迹信封,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。
拆开信纸,父亲常敬之的愤怒仿佛跃然纸上——字里行间满是斥责,骂他“禁境锁疆,手段酷烈,失尽仁心”,骂他“擅动兵权,形同割据”,最后落笔一句“我已经返金城坐镇,新疆诸事,你好自为之”。
他将信纸揉成一团,随手丢进旁边的铜炉,火星溅起时,他想起三日前那场在迪化行馆爆发的争吵。
那日金树仁刚带着残部离开迪化,前往甘肃境内,常敬之便劈头盖脸地质问:“限制入境?你是要把新疆打造成你的私地?那些往来的商队、求学的学子、探亲的百姓,你都要拦在门外?”
“父亲,”常恒当时正低头擦拭着一把德制毛瑟手枪,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,“新疆初定,各方势力盘根错节,英俄的探子、地方的旧绅、散兵游勇,混杂在人群里,不把这些‘杂质’清出去,日后移民进来,便是祸根。”
“清?你怎么清?”常敬之气得手抖,“你搞的‘血色风暴’计划,连带着那些只是和旧军阀有过往来的地方势力都要一网打尽,这不是屠城是什么?张汤、来俊臣之流,在你面前都要自愧不如!”
这话倒是戳中了几分实情。常恒搁下手枪,耐心的劝道:“父亲,成大事者不拘小节。这一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,若不能干干净净地交到底下移民手里,日后必生大乱。我要的,是一个没有杂音、绝对可控的新疆。”
“可控?你是想把整个西北都攥在自己手里!取代我的位置吧!”常敬之猛地一拍桌子,“那些进疆的甘肃部队,哪一支部队不是我一手带出来的?你竟敢一夜之间全换了主官,让他们只听你的命令!”
父子俩的争吵声震得窗户玻璃直响,门外的卫兵们噤若寒蝉。常恒迎着父亲暴怒的目光,寸步不让:“军队是保境安民的根本,若指挥不一,他日遇敌,必败无疑。我现在负责这里的一切事务,这里的军队,自然该听我的。”
最后,常敬之指着他的鼻子,说了句“你藏得太深了”,便带着自己的卫队,当天就离开了迪化,返回了甘肃金城。
常恒望着在火炉里渐渐化为灰烬的信纸,低声自语:“父亲,不是我藏得深,是你太念及所谓的‘人道’,看不清这乱世的本质。”
他很清楚,那场争吵,一半是真怒,一半是演戏。父亲需要一个“坐镇后方”的理由,避开新疆即将到来的血色清洗;而他,则需要借这场“父子反目”,彻底扫清军中那些最近几年斑驳的势力。
如今看来,效果甚好——从哈密到伊犁,从塔城到喀什,十五个德械师的指挥官,已尽数换成了他一手提拔的少壮派,五个航兵团的战机,也日夜在新疆的上空巡逻,掌控着所有的交通要道。
只是,底气虽足,家底却依旧薄弱。常恒走到墙边悬挂的兵力部署图前,指尖划过那些代表着部队的蓝色标记。十五个德械师,五个航兵团,满打满算,野战总兵力不过二十万。
这点兵力,要守住新疆广袤的边境,还要清剿境内的残余势力,实在是捉襟见肘。更别说,后勤补给几乎全靠甘肃输血——督办贸易总公司的商队,日夜不停地沿着河西走廊向西,将粮食、弹药、被服、建材等物资从金城运到哈密,再从哈密分往迪化、伊犁、南疆等地,稍有不慎,补给线就可能出问题。
“小司令,赵先生求见。”侍从官丁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索。
常恒转过身:“让他进来。”
赵峰走进来时,脸上带着几分局促,手里攥着一顶礼帽,进门后便不断搓着手。
他原本是常敬之许诺的新疆行政主官人选,可三日前,当他特意允许看到那份由常恒和军中少壮派共同制定的“血色风暴”计划时,吓得连夜就找常恒,说自己“才疏学浅,难当大任”,死活不肯接这个职位了。
“赵先生,”常恒指了指旁边的椅子,“坐吧。今日来找我,是想通了?”
赵峰连忙摆手,屁股刚沾到椅子就又站起来:“司令说笑了,我是真的能力不够。那计划……那计划太过严苛,我实在担待不起。”
一想起计划里“凡与旧政权有牵连者,轻则劳改,重则处决”的条款,他就后背发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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