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师泌却像是没听见常恒话里的不耐烦,反而挺直了腰板,脸上堆起,近乎“无赖”的诚恳笑容:
“小先生,您这话可就折煞我了。老司令(常敬之)他们自然是定海神针,威望无人能及。
但老司令、林省长他们这些人,也都说了,他们年纪大了,对如今这些最前沿的思想争论,尤其是年轻人热衷的那些新名词、新主义,理解起来不如您透彻。
您年轻,留过洋,见识过世面,本身就是个‘进步青年’,由您出面与这些学界巨擘交流,才更能说到一块去,更能体现我们西北对知识、对人才的真正尊重和开放态度啊!”
“别!别给我戴高帽!”常恒抬手制止了李师泌的“恭维”,看着对方那副“赖定你了”的表情,又好气又好笑。
他太了解这位李厅长了,此人做事极有自己的章法,若非真的遇到了凭他自身职权和影响力完全无法解决的死结,绝不会如此“没皮没脸”地来堵自己的门。
常恒故作不耐烦地挥手打断,将手中的钢笔重重搁在文件上,
“李大厅长,你这帽子戴得我脖子疼。
少来这套!我还不了解你?不要在顾左右而言他了,要是你自己能解决,按你的性格,你绝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特意跑过来堵我的门。
说吧,到底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?经费不够,这不可能啊。我估计和这次涌入的人潮有关吧!是哪个大学又闹学潮了?还是学界不同理念导致的思潮冲突又起来了?”
李师泌,听常恒这么问。
他脸上特意堆得假笑瞬间消失不见了,瞬间变得坦诚了。
他脸上开始带着坦诚的忧虑和一丝被理解的释然,反而没有一开始那么着急了。
“小先生明鉴!正是如此!咱们西北的教育,尤其是高等教育,之前一直是奉行鲁迅先生文章里提到的‘拿来主义’和‘实用主义’。
以金城大学为基石的高等教育,它们对于咱们这边接受高等教育年轻人的培养理念,是那几位留日、留美、留德的教授从外面带回来的,远远没有形成成熟的系统。
至于西北这边的中小学,更简单了,就是灌输一些基础知识,加上些‘爱家、爱省、爱国’的品德教育,勉强算有个‘人文’的壳子。
但从根本上讲,我们这边的教育,一直缺乏一个清晰的、统一的、符合我们西北实际和未来发展需要的人文教育方面的核心纲领!”
赵师泌说到这里,他的语速加快了几分,显然这些问题在他的心里憋了很久:“我和几位资深教授,私底下讨论过无数次。
我们觉得,西北要发展,要自强,要应对国难,青年一代的精神塑造至关重要!这一代的青年不能只懂技术,更要有担当、有勇气、有血性、有辨别是非的能力!
可具体该怎么做?是像胡适之先生主张的,走‘多研究些问题,少谈些主义’的渐进改良之路,通过教育培养理性、务实、具有科学精神和独立人格的现代公民?
还是如鲁迅先生所疾呼的,要‘掀翻这吃人的世道’,用最锋利的批判精神,彻底唤醒青年,去反抗一切压迫和不公,哪怕这反抗是激烈甚至痛苦的?培养一批热血青年。”
李师泌越说越激动,他的双手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挥舞起来,很形象的形容了,这两股激烈碰撞的思想洪流。
常恒看着情绪上头的老先生,他站起身,走到旁边的茶几旁,拿起茶壶,亲自给李师泌倒了一杯热茶,递了过去。
“李厅长,辛苦了。坐下,慢慢说。不要激动嘛!”
情绪恢复平静的,李师泌喝了一口茶之后。
“小先生,这两种声音,都有其巨大的感召力和深厚的理论支持!
胡适先生温文尔雅,学贯中西,他的‘实用主义’、‘健全的个人主义’,听起来稳妥可行,能避免激进带来的动荡。
周先生则如投枪匕首,直指国民劣根性和社会黑暗,他的‘立人’思想,强调反抗与觉醒,在青年中拥有无与伦比的威望!
现在,这两位先生都到了金城,他们的追随者也随之而来,在校园里、在报纸上、在各种街头聚会中,争论不休,各不相让!”
他重重地叹了口气:“我们原有的那点‘爱我、爱人、爱省、爱国’的基本框架,在这种高强度的思想交锋面前,显得有些苍白无力,有点压不住阵脚。
咱们这边的教授们分成了旗帜鲜明的两派,甚至多派,其中一些人还有主张回归传统儒学的,他们互相攻讦,口诛笔伐。
学生们更是热血沸腾,有的崇拜胡适的理性,有的追随鲁迅的激烈,校园里贴满了辩论的大字报,火药味十足。
再这样下去,学术争论就要演变成意气之争,甚至影响教学秩序和校园稳定!
更可怕的是,这种思想上的分裂,会直接瓦解我们刚刚通过改组想要达成的‘统一思想’的目标!”
李师泌向前一步,语气近乎恳求:“小先生,这就是我非找您不可的原因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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