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朴迎着他的目光,平静回答:“我不知道信仰是什么。但我知道,任何人都可能犯错,无论他是什么身份。”
“犯错?”马库斯摇头,“不,这不是犯错。这是虚伪,是欺骗。他用上帝的名义建立权威,用道德的外衣掩盖欲望。而我们这些信徒,像傻瓜一样仰望他,信任他,甚至......”他顿了顿,“甚至因为他的几句话,就改变了对一个人的看法。”
这话让李朴心中一动。
“你是说......”
“是的。”马库斯坦承,“他在私下交流时,会说西方模式更‘道德’。我当时觉得这是客观分析,现在回想......他只是在为西方影响力铺路。”
他重重靠在沙发背上,疲惫地闭上眼睛:“而我,成了他的传声筒。在鸡场,在夜校,在那些我以为是‘帮助非洲青年’的场合,我不知不觉传播了他的观点。李,我欠你一个道歉。”
李朴没想到会听到这番话。四天的崩溃,似乎让马库斯看清了一些东西——不仅是婚姻的真相,还有自己无意中扮演的角色。
“道歉不必。”李朴说,“但我今天来,确实有一件事想跟你谈。”
他从公文包里取出那份聘用合同,放在茶几上:“鸡场准备设立技术总监职位,负责饲料研发和有机认证体系的建立。我觉得你是最合适的人选。这是合同草案,你可以看看。”
马库斯睁开眼睛,看了一眼合同,没有立刻去拿。
“你这是在同情我?”他问。
“不,我是在投资。”李朴直视他,“我看重你的专业能力,这是鸡场发展需要的。至于你的私人生活,那是你自己的事,不影响我们的商业合作。”
这话很直白,甚至有些冷酷,但马库斯反而松了口气。他需要的是尊重,不是怜悯;是平等的合作,不是施舍。
他拿起合同,翻看条款。薪水优厚,有绩效奖金,还有0.5%的技术干股。职责明确,权利清晰,是一份标准的商业合同。
“我需要考虑几天。”马库斯说,“不是拒绝,是需要时间整理自己。”
“理解。”李朴站起身,“合同你留着,想好了给我打电话。另外......”他顿了顿,“如果你需要,鸡场有员工宿舍,条件一般,但干净。”
马库斯抬起头,眼神复杂:“李,你为什么帮我?我给你们的工人灌输过错误观念,间接导致了王北舟被打......”
“那是过去的事了。”李朴走到门口,“我这个人,习惯向前看。你有技术,我有平台,我们可以合作共赢。至于其他——谁还没犯过错呢?”
他没有等马库斯回答,轻轻带上了门。
下楼时,阳光正好。校园里,学生们抱着书本匆匆走过,讨论着课堂内容。远处图书馆的玻璃幕墙反射着耀眼的金光。
李朴深吸一口气,空气中混合着花香和青春的气息。
这个世界就是这样——圣殿会崩塌,偶像会坠落,但生活还要继续,生意还要做。那些关于信仰、道德、东西方对错的宏大叙事,在个体的欲望和脆弱面前,显得如此苍白。
他掏出手机,打给王北舟:“通知生产部,绿野有机的订单从下月起暂停。同时联系刘志远介绍的酒店采购,安排样品试送。”
“好的朴哥。马库斯那边......”
“给他时间。”李朴说,“但我们的计划不变。技术体系必须自主,合作关系必须清晰。这个丑闻教会我一件事——永远不要把企业的命脉,系在任何人性的脆弱上。”
挂断电话,他走向停车场。路过学校公告栏时,瞥见一张学术讲座的海报,主讲人一栏写着“马库斯·施耐德博士”,时间是两个月前。
海报上的马库斯神采奕奕,金发整齐,笑容自信。旁边的简介写着:“国际知名植物学家,热带有机农业专家,致力于非洲可持续发展。”
不过两个月,物是人非。
李朴摇摇头,拉开车门。发动机启动的轰鸣中,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栋灰白色的公寓楼。
每个人都有两面——光鲜的和不堪的,理想的和肉欲的,圣徒的和凡人的。区别只在于,哪一面偶然被看见了。
而他要做的,不是评判,是看清。
然后,继续走自己的路。
车驶出校园,汇入达市的车流。远处,教堂的尖顶在阳光下闪烁,依然庄严,依然神圣。
只是那光芒里,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讽刺。
李朴打开收音机,调到本地新闻频道。主播正在播报一条消息:“......美国基督教联合总会宣布,将召回在坦桑尼亚的部分传教人员,进行‘阶段性评估’......”
他笑了,关掉收音机。
评估什么?评估如何更好地隐藏暗室,还是评估如何重建崩塌的圣殿?
都不重要了。
重要的是,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中,他守住了自己的阵地,看清了对手的破绽,还意外地收获了一个可能的技术盟友。
这就够了。
车窗外,达市的街景飞速后退。这座城市的每一天都在上演新的故事——有的光鲜,有的不堪,有的介于两者之间。
而李朴的故事,还要继续写下去。
以一个中国人的清醒,以一个商人的智慧,以一个异乡人的坚韧。
至于那些圣殿后的暗室,就让它留在暗处吧。
阳光之下,自有属于他的战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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