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墨,泼满了东郡边境的荒野。
中军大帐之内,不再是战前的肃杀与凝重,而是被一种混杂着浓烈血腥气、烈酒醇香与伤药苦涩味道的复杂气息所笼罩。白日里那场摧枯拉朽的大捷,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湖心,激起的涟漪至今未曾平息。
士卒们在狂欢,用最粗犷的吼声宣泄着劫后余生的喜悦,用最烈的酒水祭奠着死去的袍泽。而作为这场大胜的绝对核心,江昊却早已悄然离开了那喧闹的庆功宴。
他的主帐之内,灯火通明。
与外界的喧嚣不同,这里安静得只能听到烛火偶尔爆开的“噼啪”声。
一道倩影,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寻常布裙,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,借着夜色的掩护,灵巧地避开了巡逻的士卒,悄无声息地靠近了这座代表着大军副将权柄的营帐。
李涟漪的一颗心,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。
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来。
当父亲李由手舞足蹈、状若疯癫地向她描述那份从前线传回的捷报时,她脑子里是空的。
阵斩敌将,计破流寇。
那个在水榭中与神女论道、在郡守府内挥斥方遒的文雅身影,与捷报上那个如神临尘、阵前斩将的铁血将军,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,在她脑海中疯狂地交织、碰撞,最终化作一股无法抑制的、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好奇。
她想亲眼看看。
看看那个男人,究竟是何等模样。
这个念头一旦生出,便如野草般疯长,再也按捺不住。于是,便有了这场郡主深夜私探军营的荒唐之举。
她被帐前那两名如标枪般挺立的亲卫拦了下来,冷硬的眼神和身上那股还未散尽的煞气,让她这位娇生惯养的郡主第一次感到了畏惧。
不得已,她只能绕到营帐后方,像个做贼的小丫头,悄悄掀开了帐篷的一角。
只一眼,李涟漪便怔住了。
整个人,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雷电劈中,僵在原地,动弹不得。
帐内,一盏铜灯,光晕昏黄。
江昊正赤裸着上身,背对着她,坐在一张矮榻上。他手中拿着一块浸了烈酒的麻布,正对着一面铜镜,沉默地处理着自己背上的伤口。
那是一幅足以让任何闺阁女子面红耳赤、心惊肉跳的画面。
宽阔的脊背,肌肉线条流畅而坚实,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,宛如蛰伏的山峦。而在这片充满了阳刚之气的“山峦”之上,却纵横交错地布满了伤痕。
有早已愈合、留下淡淡白色印记的旧伤,也有刚刚结痂、边缘还泛着血色的新伤。一道最狰狞的伤口,从他的左肩一直划到腰际,显然是今日战场上留下的,皮肉翻卷,深可见骨。
烈酒浸透的麻布擦过伤口,发出“滋啦”的轻响,光是听着,就让人头皮发麻。
可那个男人,从始至终,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。
他的动作沉稳而有力,仿佛在处理的不是自己的血肉,而是一件冰冷的器物。昏黄的灯火,勾勒出他坚毅的侧脸轮廓,那份从容与冷硬,与他身上那狰狞的伤痕,形成了一种惊心动魄的、独属于男人的魅力。
这一刻,李涟漪脑海中所有关于江昊的印象——那个初见时的“愣头青”,那个文斗时的“妖孽”,那个舌战群儒的“狂徒”,那个与月神论道的“疯子”——尽数崩塌、碎裂,化为齑粉。
取而代之的,是一个顶天立地、流血不流泪的真英雄。
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脸颊滚烫,心跳如擂鼓,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。她看得痴了,忘了自己身在何处,忘了此行的目的,一双平日里灵动狡黠的美眸,此刻只剩下满满的震撼与一种……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痴迷。
就在这时,帐内的江昊忽然停下了动作。
他从铜镜的反射中,早已看到了那道在帐后探头探脑的倩影。
他缓缓转过身,那双深邃的眸子在灯火下显得格外明亮,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,打破了帐内的寂静。
“郡主深夜大驾光临,莫非是来查岗的?”
声音不大,却像是一记重锤,狠狠敲在了李涟漪的心上。
“啊!”
她如同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,惊呼一声,下意识地松开手,整个人暴露在灯火之下。
被……被发现了!
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耻感,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!李涟漪一张俏脸“腾”地一下,红得像是熟透的苹果,几乎能滴出血来。
她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,十根青葱玉指紧张地绞着自己的衣角,低着头,连看都不敢看江昊一眼,脑子里一片空白。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她支支吾吾,语无伦次,“我……我只是路过!对,路过!”
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,连她自己都觉得苍白可笑。
江昊看着她那副窘迫又可爱的模样,眼中的笑意更浓了。他也不点破,只是好整以暇地靠在榻上,任由背上那狰狞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,调侃道:“哦?这军营重地,也能让郡主‘路过’?看来,本将这军营的防卫,还需加强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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