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夜过后的陇山,寒风如同浸透了冰水的刀子,刮过寂静的山峦。月亮被浓密的乌云彻底吞没,只有几颗黯淡的星子,勉强在云隙间投下微弱的光,勾勒出街亭魏军营垒狰狞的轮廓。这片白日里刚刚经历过血战的土地,此刻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,在黑暗中屏息以待。
镇北将军魏延勒紧马缰,藏身于一丛枯败的灌木之后,枣红脸膛在黑暗中显得更加阴沉。他身后,是精心挑选出的两千先锋,人人衔枚,马匹蹄子都用厚布包裹,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。远远望去,张合的大营灯火稀疏,哨楼上值守的身影似乎也因深夜而显得有些委顿。一丝侥幸如同毒蛇,悄然钻入魏延的心头。
“张合老儿,果然骄狂懈怠!”魏延心中低吼,连日败退的郁愤和此刻对功勋的渴望交织在一起,压过了最后一丝理智的提醒。他缓缓举起手中的长刀,刀锋在微弱的星光下反射出一抹寒光,随即猛地向前一挥!
“儿郎们!随我冲!直取张合中军,雪耻就在今夜!”
低沉的口令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,激起涟漪。魏延一马当先,战马四蹄腾空,泼风般冲向看似寂静的魏营。身后的骑兵如影随形,步兵则猫着腰,快速跟进,刀枪的冷光在夜色中闪烁。
然而,就在先锋部队马蹄踏入营前那片相对开阔的洼地时,异变陡生!
“梆!梆!梆!”
三声清脆急促的梆子响,如同地狱的丧钟,骤然划破夜空!紧接着,仿佛魔术一般,魏军营垒两侧原本黑暗的土坡和壕沟后,瞬间亮起无数火把!火光映照下,是密密麻麻的魏军弓弩手,箭镞的寒光连成一片,如同死神的凝视!
“有埋伏!快撤!”魏延心头巨震,嘶声高喊,但为时已晚。
“放箭!”一声沉稳的命令从魏军后方的矮丘上传来。端坐马上的征西车骑将军张合,银须在火把光中飘拂,眼神冷静如冰。他根本没有待在看似松懈的中军大帐,而是亲临前线指挥。
霎时间,箭矢如同飞蝗般呼啸而至!密集的箭雨覆盖了蜀军冲锋的队形。冲锋在前的骑兵连人带马被射成刺猬,惨叫着翻滚倒地。后续的步兵举起盾牌,但强劲的弩箭轻易穿透了简陋的木盾,带起一蓬蓬血花。惨叫声、马嘶声、箭矢破空声瞬间响成一片,开阔地顷刻化为屠宰场!
“不要乱!向前冲!冲过去!”魏延双目赤红,舞动长刀拨打箭矢,试图激励士气。他确实勇猛,刀光闪过,几名试图靠近的魏军斥候被斩落马下。但个人的武勇在严整的军阵面前显得如此苍白。魏军的长枪兵已经从营寨栅栏后涌出,结成密不透风的枪阵,死死扼守住了通道。两侧更有骑兵开始游弋,显然是要截断他们的归路。
就在这时,扬武将军高翔率领的中军赶到了。他看到的是魏延部陷入重围、死伤枕藉的惨状。高翔肝胆俱裂,但救人心切,立刻指挥部下从侧翼冲击魏军枪阵,试图打开一个缺口。
“变阵!右翼转向,长戟手上前!弓手延伸射击!”张合的命令清晰传来。魏军阵型随之变动,原本针对魏延的枪阵部分士兵迅速转向,厚重的长戟对准了高翔的部队。同时,弓弩手的箭雨也向这边倾泻而来。
高翔的部队本是仓促成军,又缺乏心理准备,面对如此迅猛和有针对性的反击,阵脚瞬间大乱。一次冲锋被长戟阵硬生生顶了回来,丢下数十具尸体。高翔本人也被流矢擦伤脸颊,鲜血直流,心中一片冰凉。接应变成了自投罗网。
而在更后方,负责策应的别部司马王平听到了前方震天的杀声,心知不妙。他刚要指挥部下上前,侧翼山林中却突然响起喊杀声,一支约千人的魏军伏兵杀出,显然是张合安排用来对付可能的援军或溃兵的。参军马谡吓得魂不附体,差点从马上栽下。王平无奈,只得一边抵挡侧翼的袭击,一边缓缓向魏延、高翔溃败的方向靠拢,战斗变成了更加混乱的遭遇战。
夜色成了这场败局最好的掩护,也成了加剧混乱的帮凶。魏延、高翔、王平三支队伍,在付出惨重代价后,总算在乱军中勉强汇合。清点人数,出发时的近万兵马,此刻已不足三千,且个个带伤,士气彻底崩溃。魏延甲胄上插着几支断箭,高翔脸上血迹未干,王平手臂被划开一道深口,而此时的马谡犹如一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,已经完全没有出发时的亢奋,完全依靠家将搀扶,眼神涣散,如同行尸走肉。
“退!退回列柳城!”魏延嘶哑着嗓子,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。残兵败将们如同惊弓之鸟,再也顾不上什么队形,丢下一切碍事的辎重和重伤员,朝着列柳城的方向亡命奔逃。身后,张合并未下令全力追击,只是派出的游骑如同跗骨之蛆,不时骚扰,收割着掉队者的性命。
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,残存的蜀军终于看到了列柳城那低矮的城墙轮廓。城头上几点微弱的灯火,在无尽的黑暗中,成了这群濒死之人眼中唯一的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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