郿城的秋意更浓,湿冷的雾气缠绕着城头旌旗。司马懿按剑而立,目光如渭水般深沉,越过西南方层峦叠嶂的秦岭。斥候刚刚送来急报:诸葛亮主力已出祁山,姜维攻武都,王平取阴平,陇右三郡震动。
“回师长安。”司马懿突然转身,披风在湿润的空气中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。
孙礼急忙上前:“都督,郿城乃前线要冲,岂可......”
“要冲?”司马懿打断他,手指向西,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,“真正的要冲在祁山。诸葛亮要的不是郿城,而是陇右,他意在切断我陇右与关中的联系。”
他扫视众将,“孙礼留守郿城,深沟高垒,无我将令,纵使蜀军在城下辱骂,亦不得出战。其余人等,随我即刻启程。”
马蹄踏过泥泞的官道,司马懿在颠簸的车驾中闭目沉思。当他抵达长安城时,老将张合早已顶盔贯甲,在城门处等候,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。
“都督!”张合声如洪钟,铠甲上还沾着清晨的露水,“末将请率精兵驰援雍、郿,必阻蜀军于渭水之南!如此龟缩,岂不令天下人笑我大魏无人?”
长安都督府内,烛火将众人的影子拉长,投在墙壁上,仿佛摇曳的鬼魅。司马懿解下披风,径直走向悬挂的巨幅舆图,并未直接回应张合的请战。
“隽乂(张合字)以为,诸葛亮意在渭水?”他背对着众人,声音平淡。
“不然何在?兵锋所向,已是明证!”
“不,在这里。”司马懿的手指重重落在祁山的位置,“诸葛亮三次出兵,两次指向祁山。此次他分兵取武都、阴平,意在打通陇右门户,将我陇西诸郡与关中彻底隔绝。至于郿城、斜谷......”他微微摇头,转过身,目光第一次落在张合身上,“不过是牵制之策,欲使我分兵,他好逐个击破,或从容收取陇上之麦。”
张合花白的眉毛紧蹙,显然不服:“都督此言,未免过于谨慎!昔日在武皇帝(曹操)麾下,我等何曾让敌人如此嚣张?当主动出击,挫其锐气!曹真大司马在时,亦是以攻代守...”
提到曹真,帐内气氛微变。曹真生前与司马懿在战略上素有分歧,其旧部多倾向于主动进攻。司马懿的眼皮微微一动,眸中深处似有寒光一闪而逝,但语气依旧平和:“此一时,彼一时。子丹(曹真字)兄忠勇为国,懿深感敬佩。然今诸葛亮谋定后动,正欲寻我主力决战。我军新败不久,士气待复,岂可贸然浪战?”
他不再给张合争辩的机会,目光扫过众将:“传令:孙礼严守郿城,无令不得出战。郭淮固守上邽,联络陇西诸郡,互为声援。其余各部,三日后随我西进祁山,依险立寨,以挫蜀寇。”
他特意看向张合,语气加重:“隽乂,公乃国家柱石,勇冠三军,正是先锋不二人选。总督前军事务,开路搭桥,探明敌情,非公不能当此重任。然切记,遇敌哨探,驱离即可;遇小股敌军,亦不可贪功冒进。一切,待大军会齐,再作计较。”
张合怔了怔,这先锋之职虽显重用,但后面紧跟着的约束却让他感到缚手缚脚。他张了张嘴,最终还是慨然抱拳,声音却沉了几分:“末将……领命!虽万死不辞!”那“万死”二字,咬得格外重。
待众将退去,司马昭低声道:“父亲让张将军为先锋,却又诸多掣肘,他心中恐有怨气。观其言行,似更念曹真大司马旧情...”
司马懿端起微凉的茶水,呷了一口,语气平淡无波:“张隽乂,确是一把锋利的刀。然利刃可伤敌,亦可伤己。他至今仍秉持武皇帝时代闪电突击的战法,与当今形势已不合。且其性情刚猛,又自恃功高,若任其冲杀,必中诸葛亮圈套。” 他放下茶杯,指尖轻轻敲击案面,“至于旧情...他念着曹子丹的知遇之恩,未必全然信服于我。此等老将,用则需用,防...亦不可不防。让他为先锋,既是借其勇力,亦是放在眼下,免得他在后方生出别的事端。”
与此同时,祁山蜀军大营中,诸葛亮也在调兵遣将。
“安国、绍先。”他看着帐下两位年轻将领,“予你二人三千轻骑,在陇山道上巡弋。遇魏军斥候,尽数清除;见魏军粮队,相机截击。务必让魏军耳目闭塞,粮道不宁。”
关兴沉稳领命:“末将明白,定不辱命!”
张苞却已摩拳擦掌,兴奋之情溢于言表:“丞相放心!定叫魏贼知道我等的厉害,要他们有来无回!”
诸葛亮又唤来吴懿、张嶷:“你二人率军出陈仓,经散关,向斜谷进军。多设旌旗,广布灶火,白昼擂鼓,夜间举火,务必要做出我大军意欲东出,夺取郿城,兵临长安之态。”
诸将领命而去,姜维轻声问道:“丞相此计,是要声东击西,迷惑司马懿?”
“司马懿非等闲之辈,寻常计策瞒不过他。”诸葛亮羽扇轻摇,目光睿智,“我并非要他真的相信主力东移,只要他心中存有一丝疑虑,分出一分心思在斜谷,我们在陇西便多一分胜算。”
小主,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