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恳请朝廷立即开仓,拨付钱粮“抚恤关中流离之民,勿使圣天子子民冻馁于道”;建议征调太医署人手,“速遣良医,救治伤痍,以彰陛下仁德”;最后,他力主“收敛阵亡将士骸骨,于长安近郊择高地设义冢集体安葬,优加抚恤其家”,并请求在合适之时,由朝廷派员主持祭奠。
这份奏表,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沸腾的油锅,瞬间激起了巨大的反响。与曹爽集团急于推诿塞责的嘴脸相比,司马懿不言己功、只忧国事、体恤士卒与百姓的姿态,赢得了从朝中清议大夫到边军普通将领,乃至关中受灾黎庶的广泛赞誉。人心向背,在沉默中悄然逆转。
数日后的午后,阳光透过太傅府后院书房的窗棂,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司马昭已换下征尘未洗的戎装,穿着一身素净的深衣,向父亲详细禀告了前线的所见所闻:从曹爽在长安如何一意孤行,到骆谷中如何指挥失当,再到兴势城下的僵持与三岭之间的惨状,以及他自己最后如何收拢残兵,艰难突围。
司马懿斜倚在胡床上,半阖着眼,仿佛在养神,又仿佛在将儿子描述的每一幅画面都刻入脑中。直到司马昭讲完,书房内陷入一片寂静,只听得见窗外假山池畔的潺潺水声。
良久,司马懿缓缓睁开眼,目光落在司马昭身上,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许,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平静。
“昭儿,”他开口,声音不高,却如同庭中古井,波澜不惊,“你此番临机处置,颇识大体。”他微微停顿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布料,仿佛在掂量着什么无形之物。
“曹爽此役,”他继续说道,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评论一件与己无关的古物,“断送的,又何止是十万大军与关中钱粮?”
他微微侧身,目光投向窗外那方小小的、却意蕴悠长的庭院景致。
“他断送的是天下士人之望,是关中军民之心,更是这满朝文武,对曹氏宗亲最后的一点期许。”他的话语如同钝刀割肉,缓慢而清晰地剖析着时局,“民心、军心、士林清议,经此一役,已悄然易主,归于我司马氏矣。”
司马昭屏息凝神,感受着父亲话语中那沉甸甸的分量。
司马懿收回目光,重新落在儿子脸上,那双深邃的眼眸里,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,只有一种洞悉世情后的冷静,以及一种更深的、引而不发的决断。
“然,蛟龙潜渊,非为永蛰,乃待云兴雷动之时。”他轻轻挥了挥手,示意谈话可以结束了,“下去吧,好生歇息。往后……尚有余多事宜。”
司马昭躬身退出书房。室内,只余司马懿一人。他依旧保持着原先的姿势,午后的阳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轮廓,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深处,仿佛有风云正在无声地汇聚,预示着另一场更大的风暴,已在酝酿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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