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英把餐盘里的米饭拨来拨去,筷子戳着青菜却迟迟送不到嘴边。食堂里的喧闹、碗筷碰撞的脆响、远处窗口传来的吆喝,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,模糊又遥远。她机械地往嘴里塞着饭,舌尖触到的只有米粒的干硬和菜肴的寡淡,味蕾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,尝不出半分滋味。李欣朵在旁边低声说着什么,她也只是含糊地应着,眼睛盯着餐盘里那片蔫掉的青菜,心里空落落的。
下午的体育课被安排在操场西侧,阳光把塑胶跑道晒得发烫,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汗水混合的味道。自由活动时,方英找了处背阴的台阶坐下,抱着膝盖看着远处打闹的同学。忽然,篮球场那边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喧嚣,惊得她抬起了头。
“舒文相!加油!”
女生清亮的嗓音划破午后的宁静,像一颗石子投进方英心里。她循声望去,只见舒文相穿着蓝色球衣,正在球场上奔跑跳跃,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,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,贴在饱满的额头上。每当他纵身跃起,手腕轻抖,篮球稳稳落入篮筐时,场边就会响起一片女生的尖叫和喝彩。
“好帅啊!”“舒文相太厉害了!”
那些声音像细密的针,一下下扎在方英的耳朵里,尖锐又刺耳。她明明想移开视线,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,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个在球场上挥洒汗水的身影。他转身时露出的侧脸线条分明,投篮时绷紧的手臂肌肉,甚至偶尔被风吹起球衣下摆露出的腰线……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映入眼帘,让她心跳莫名加快,又很快被一股酸涩压下去。
篮球赛结束的哨声响起时,场边的女生们立刻涌了上去,手里拿着矿泉水和纸巾,叽叽喳喳地围在舒文相身边。方英看着那片被人群簇拥的身影,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台阶的裂缝,忽然站起身,默默地沿着操场边缘往外走。她没有回头,自然也没看到,舒文相笑着摆摆手,一一谢绝了递过来的水和毛巾,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,先是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李欣朵,随即又越过她,在四周仔细地搜寻着,直到最后,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——始终没有找到那个想找的身影。
午后的阳光把教学楼后的小广场晒得暖洋洋的,方英漫无目的地走着,鞋底蹭过水泥地面,发出轻微的沙沙声。不知走了多久,脚步忽然顿住——眼前是那面立了快半个月的目标牌,百日誓师大会那天,全校同学写下的梦想都密密麻麻地贴在上面,红的、黄的、蓝的便利贴层层叠叠,在风里轻轻晃动。
她的目光几乎是立刻就被最上层那张白色便利贴抓住了。上面只有两个字,字迹清隽有力:“法大”。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写的,舒文相的字她见过无数次,作业本上、黑板报上,总是这样带着股挺拔的劲儿。那两个字像颗钉子,牢牢钉在她眼里。
方英的视线缓缓下移,在周围五颜六色的便利贴里搜寻着。她记得自己那天也写了,是一所本地的师范学院,不算顶尖,却是她踮踮脚或许能够到的地方。可找了半天,目光扫过一层又一层重叠的纸片,始终没看到自己的名字。大概是被后来的人贴上的便利贴盖住了吧,她想。那么多梦想挤在一起,自己这个不算耀眼的目标,就像投入大海的一滴水,悄无声息地被淹没了。
风从旁边的香樟树叶间穿过去,带着点凉意。方英望着那片密密麻麻的字迹,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,闷闷的。她抬起手,指尖在空气中虚虚地碰了碰那张写着“法大”的便利贴,最终还是收了回来,轻轻叹了口气。那声叹息很轻,很快就被风吹散了,就像她那些没说出口的心事一样。
体育课的余热还没散尽,方英走进教室时,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水濡湿了,贴在皮肤上黏糊糊的。她把书包往桌上一扔,抓起手边的语文课本,对着自己用力扇了起来。书页翻动的声音哗哗作响,带起的风却也是热的,吹不散胸腔里那股莫名的烦躁。
“方英。”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,是张鹏。他手里拿着一瓶冰镇的柠檬味汽水,瓶身凝着细密的水珠,“舒文相叫我给你的。”
方英的动作顿了一下。那是她最喜欢的饮料,以前一起放学时,舒文相偶尔会买来给她,说冰镇的能解乏。可现在,看着那瓶泛着冷气的汽水,她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。
“麻烦你把它还回去。”她低下头,继续用书扇风,声音闷闷的,不敢看对方的眼睛。
“啊?”张鹏愣了一下,连忙摆手,“我可不敢。舒文相特意叮嘱的,我要是原封不动还回去,他能把我骂死。”
方英捏着书页的手指紧了紧,指尖泛白。“你就说我不想喝,让他自己喝掉吧。”她重复道,语气比刚才更坚决了些,像是在说服自己。
张鹏犹豫了几秒,看着方英紧绷的侧脸,最终还是点了点头:“好吧。”
“麻烦你了。”方英轻声说,视线落在摊开的课本上,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。直到同桌拿着汽水离开的脚步声远了,她才停下扇风的动作,课本滑落在桌上,发出一声轻响。窗外的阳光透过树叶洒进来,在书页上投下斑驳的光影,像她此刻乱糟糟的心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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