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话两端
两天的等待像被拉长的橡皮筋,每分每秒都在牵扯着方英的心。她攥着手机,指节微微泛白,不等时钟跳到预想的点,便迫不及待地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。
“妈,”电话接通的瞬间,方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“你……想明白了没有?”
听筒那头沉默了几秒,随后传来俞春花带着沙哑的回应,轻得像一片羽毛,却重重砸在方英心上:“想好了,妈……不离。”
“为什么?!”方英几乎是脱口而出,满心的期待瞬间碎成了渣,失望像潮水般涌上来,让她连声音都拔高了几分。
“妈不想给你添麻烦。”俞春花的语气很轻,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坚定,仿佛早已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。
“妈,不麻烦的!”方英急了,声音里带上了哭腔,“真的不麻烦,只要你能过得好,这点事算什么啊……”
“方英。”俞春花轻轻打断了她,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,“你有自己的人生要走。”
电话那头的呼吸顿了顿,接着是俞春花带着自我宽慰的低语:“妈已经给你生了两个拖累了,这辈子都还不清,哪能再让你为我的事操心?”
“妈一把年纪了,受点委屈不算什么,忍忍就过去了。”她像是在说服方英,更像是在说服自己,每一个字都透着认命的疲惫。
“挂了啊,”俞春花匆匆补充了一句,像是在掩饰什么,“锅里的菜快糊了。”
不等方英再说些什么,听筒里便传来了“嘟嘟”的忙音。方英握着手机,怔怔地站在原地,眼泪毫无预兆地砸落在屏幕上,晕开了母亲名字的备注。厨房菜糊的味道或许是真的,但她更清楚,那不过是母亲想要挂断电话的借口——就像过去无数次,她总用这样的方式,把所有委屈都藏在“没关系”的伪装里。
忙音“嘟嘟”地钻入耳膜,方英攥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,指节泛白得几乎失去血色。下一秒,积压的情绪如决堤的洪水冲破了防线,她捂住嘴蹲下身,肩膀剧烈地颤抖着,压抑的呜咽从指缝间溢出,很快变成无法控制的放声大哭。
“为什么啊……”她反复呢喃,泪水砸在冰冷的地砖上,晕开一小片湿痕,“我不怕麻烦的,妈……我只想你好好的啊……”那些没能说出口的劝说、憋在心里的心疼,全都混着哭声砸向空荡的房间。她想起母亲总说“不碍事”“忍忍就好”,想起每次通话结尾仓促的借口,那些被伪装成“坚强”的委屈,此刻都成了扎在她心上的针。
电话那头,俞春花放下手机的瞬间,背狠狠抵住了厨房冰冷的瓷砖墙。锅里的青菜确实在滋滋冒油烟,可她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。方才刻意放轻的语气、故作坚定的拒绝,在挂断电话的刹那轰然崩塌。
她抬手抹了把眼角,指尖触到的不是泪,而是一种灼热的不甘。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留下几道弯痕,喉咙里涌上腥甜的涩味。三十多年了,从嫁给那个男人起,她就学着把委屈咽进肚子,为了孩子忍过一次又一次。可谁不想活得舒展?谁愿意在压抑里耗完余生?
“我也想……好好活啊……”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厨房低语,声音沙哑破碎。油烟机嗡嗡作响,盖过了她几不可闻的哽咽。她望着灶台上跳动的火苗,眼前却浮现出方英小时候黏着她要糖吃的模样——就是为了这双儿女,她把“不甘”死死摁在了心底,再次直起身时,脸上只剩惯常的平静,仿佛方才的情绪从未出现过
暮色漫进客厅时,俞春花端上了最后一盘炒青菜。白瓷盘里卧着两个油亮亮的鸡腿,是她下午特意去菜市场挑的土鸡肉,想着给两个孩子补补。餐桌是十年前搬新家时买的,边缘的木纹早已被岁月磨得发亮,此刻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,隔开了桌上的三个人。
方梁一坐下就把手机架在碗边,屏幕里的短视频声音开得老大,笑声和背景音乐混着饭菜的热气飘满屋子。他扒拉米饭的动作机械,视线却没离开过屏幕,偶尔夹一筷子菜,也像是凭着本能。俞春花把其中一个鸡腿夹进方鹏碗里,又给方朵夹了些青菜,指尖碰到女儿微凉的手背时,方朵几不可察地缩了缩,依旧低着头,长长的刘海垂下来,遮住了大半张脸。
方鹏今年五岁,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,嘴里塞满米饭还不忘盯着方朵碗里的鸡腿。他瞥见妈妈没再看这边,突然伸手,一把就将方朵碗里的鸡腿抢了过去,动作快得像只偷食的小兽。方朵手里的筷子“当啷”一声掉在桌上,眼泪瞬间涌了上来,豆大的泪珠砸在米饭里,晕开一小片湿痕。她不敢哭出声,只敢咬着嘴唇,肩膀轻轻发抖——过去无数次都是这样,弟弟抢她的玩具、夺她的零食,妈妈要么假装没看见,要么只会摸着她的头说“让着弟弟,他还小”。
可这一次,俞春花没有像往常那样沉默。她放下筷子的动作很轻,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,伸手就从方鹏碗里把鸡腿拿了回来。鸡腿上还沾着方鹏的口水,她却毫不在意,仔细擦了擦油,重新放进方朵碗里,声音不高却清晰:“吃吧,这是妈妈给你留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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