短暂的午休过后,未时正。
月末小考最后一场,策论开始了。
学子们重新按号入座。
经历了上午经义,诗赋的脑力消耗,不少人脸上已显疲态,但,眼神却不敢有丝毫松懈。
策论最能考察学子对时政的见解和文章实务能力,至关重要。
考场气氛比上午更为凝滞。
主考官陈先生依旧端坐台上,苏学士则负手立于台前,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全场。
韩教头魁梧的身影在考场后方逡巡,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。
山长李修远虽已离去,但余威犹在。
很快。
试卷下发,考题跃然纸上:
“试论开海之利与弊,兼及今后海贸改良之策”。
此题紧扣国朝近年来最具争议的“海禁开关”之政,涉及海防、税收、民生、对外关系等诸多敏感而复杂的层面,极富挑战性。
考场内,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和细微的纸张摩挲声。
学子们或凝眉苦思,或提笔蘸墨,开始构思这篇关乎本次小考最终排名的关键文章。
张衍志审完题,精神一振。
这开海之策,利弊交织,正是他近来通过《弘文月报》收集信息,与同窗讨论时常思考的问题。
其利在于通商裕国,输入白银,刺激工商,缓解东南沿海民生。
其弊在于海防压力增大,倭寇、海盗可能借机渗透,且管理不善易导致白银外流,利益分配不均等。
至于改良,他想到的则是完善市舶司制度,加强水师建设。
甚至,规范贸易品类,尝试与更多番邦建立稳定贸易关系等。
他定了定神,开始在草稿纸上列出纲要,思路如泉涌。
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中悄然流逝。
考场内除了书写声和偶尔的翻纸声,几乎听不到别的声响。
巡考的先生们脚步更轻,目光却更加锐利。
约莫过了一个时辰,考试已过半程。
大部分学子都沉浸在自己的文章世界里。
就在这时,一直在考场内缓步巡视的苏学士,脚步微微一顿,那双洞察秋毫的眼睛,猛地锁定了坐在中间偏后位置的一名乙班学子,钱贵。
钱贵家境殷实,但与周文博交好,平日学问稀松,此时他正低着头,右手奋笔疾书,左手却似乎极不自然地缩在袖中,紧贴着桌面,手臂的姿势显得有些僵硬。
更可疑的是,他时不时会极快地用眼角余光瞟一眼左袖口的内侧,然后才继续书写,那神态并非思索,更像是……在对照着什么。
苏学士不动声色,悄无声息地踱步过去。
张衍志正好写完一个关于“海贸引致白银内流,需防钱法紊乱”的段落,抬头稍作休息,恰好看到了这一幕。
他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,隐约觉得要出事。
只见,苏学士走到钱贵身边,并未立刻发作,只是静静地站着,目光落在他正在书写的答卷上。
钱贵显然感觉到了身旁有人,身体瞬间绷紧,书写的动作也变得迟滞而慌乱,额头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了细密的汗珠。
他试图用右臂遮掩左手的动作,却更显欲盖弥彰。
“把手伸出来。”
苏学士的声音不高,却如同寒冰,清晰地传入附近几个学子的耳中。
钱贵浑身一颤,笔“啪嗒”一声掉在桌上,墨迹污了刚写好的几行字。
他脸色惨白如纸,嘴唇哆嗦着,左手却死死地缩在袖子里,仿佛那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。
“需要老夫亲自动手吗?”
苏学士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目光如刀。
整个考场的目光瞬间都被吸引了过来!
所有学子都停下了笔,震惊地看着这边。
维持秩序的斋夫也立刻快步走近。
钱贵知道躲不过了,面如死灰,颤抖着,极其缓慢地将左手从袖中抽出。
就在他手掌摊开的瞬间,一小卷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,边缘却明显被精心裁剪过的纸条,从他掌心滑落,掉在桌上!
那纸条上,用极其细小的楷书,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关于开海利弊的分析要点,甚至还有“月港”、“白银”、“倭寇”、“市舶司”等关键词,以及几句看似精辟的总结性语句!
“果然如此!”
苏学士冷哼一声,伸手拈起那张作为罪证的小抄,扫了一眼,脸上瞬间布满寒霜,怒意勃发,说道:
“考场舞弊,践踏规矩!”
“钱贵,你可知错?!”
钱贵吓得魂飞魄散,“扑通”一声从椅子上滑跪在地,涕泪横流,连连磕头,语无伦次的说道:
“学生知错!”
“学生一时猪油蒙了心!”
“求先生开恩!饶了我这次吧!”
“我再也不敢了!”
陈先生在台上也看到了这一幕,脸色铁青,猛地一拍桌子,霍然起身,沉声道:
“岂有此理!”
“策论考场,竟敢夹带私抄,窥探国策议题!”
“此风绝不可长!来人!将钱贵即刻逐出考场,试卷作废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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