旁听席上传来更响的议论声。有位戴着眼镜的年轻人举起手,像是想问什么,却被法警制止了;赵松年皱着眉,翻开《王原祁画论》,在 “画贵有神,不在形似” 那一页画了道横线,眼神里满是思索。
江寻突然起身,目光直视顾景明:“价值不能用‘能见度’来衡量!真迹的历史价值、文化价值,是任何复作都替代不了的!你想把仿作当真品卖,本质上是为了利益,不是为了传播艺术!”
“利益?” 顾景明拿起桌上的起诉书,轻轻晃了晃,“我承认我想卖画,可我卖的是‘艺术价值’,不是‘古董价值’。如果我告诉买家‘这是江寻、沈墨心创作的复作’,你觉得会有人愿意花八千万买它吗?不会 —— 因为人们在乎的不是‘美’,是‘真’,是‘古董’的身份,是它背后的炒作价值!”
他突然提高声音,语气里带着一丝近乎疯狂的激动:“你们口口声声说‘保护文物’,保护的到底是文物本身,还是它的‘稀缺性’?如果有一天,我们能用同样的技法、同样的材料,复原所有失传的古画,让每个人都能拥有‘复作’,那时候,你们还会在乎‘真’吗?”
审判长敲下法槌,打断了他的发言:“被告人顾景明,请注意你的发言内容,围绕案件事实进行辩护。”
顾景明深吸一口气,重新坐直身体,目光却依然带着穿透力:“我说完了。我承认技术上的‘伪造’,但我不承认法律上的‘犯罪’。因为我没有伤害艺术,我只是想告诉大家 —— 艺术史不该由‘真迹’书写,该由‘美’书写。而江寻、沈墨心创作的这幅画,比很多真迹都美,比很多真迹都更有资格被记住。”
审判庭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晨光从高窗移开,落在被告席上,顾景明的身影在光影里显得格外清晰,仿佛不是站在审判席上,而是站在艺术史的十字路口。
沈墨心低头看着创作笔记。笔记里夹着一张色卡,是她和江寻反复调试的 “赭石藤黄” 色,颜色温润得像夕阳下的山石。她突然想起创作这幅画时的夜晚,江寻为了画好远处的云雾,在工作室里熬了三个通宵,手里的狼毫笔换了三支,宣纸上落满了废弃的草稿 —— 那些付出,难道真的只是 “伪造”?
江寻的手指紧紧攥着七叔的鉴定笔记。笔记里七叔写着 “传其神,而非仿其形”,当时他以为 “神” 是技法的神,可现在听顾景明这么说,他突然有些恍惚 ——“神” 会不会也是 “美的灵魂”?如果复作能传递这种 “灵魂”,它的价值到底该怎么定义?
旁听席上的陆明轩悄悄拿出手机,点开录音文件。顾景明的话像一根针,扎在他心里 —— 他签证词时,以为自己是在 “妥协”,可现在,他突然不知道自己坚持的 “真”,到底是不是唯一的 “对”。苏琳的病床上还放着一本画册,里面有江寻的 “仿作” 图片,苏琳说过 “这幅画比画册里的真迹更温暖”,这句话现在突然有了不一样的意义。
审判长宣布休庭十五分钟时,顾景明被法警带出审判庭。经过原告席时,他特意停下脚步,看着沈墨心和江寻,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:“好好想想,你们创造的到底是什么。别让‘真伪’,困住了‘美’。”
法警把他带走后,审判庭里的议论声再次响起。赵松年走到沈墨心身边,把《王原祁画论》递给她,指着 “画之真者,气韵生动;画之美者,感人心魄” 那一页:“孩子,他说的不全错。真与美,有时候不是非此即彼。”
沈墨心接过书,指尖在书页上轻轻划过。晨光已经完全退出审判庭,窗外的天阴了下来,像是要下雨。她看着江寻,发现他也在看自己,两人的眼神里都带着同样的疑惑 —— 顾景明的话像一道裂缝,让他们一直坚信的 “真伪观”,开始出现了动摇。
十五分钟后,法警宣布开庭。顾景明的律师站在辩护席上,手里拿着一份新的辩护词,语气比之前更坚定:“我的当事人承认‘技术复制’,但不承认‘伪造文物罪’。我们请求法庭,重新界定‘艺术复作’与‘伪造文物’的法律边界,并考虑该画作的艺术价值,依法作出公正判决。”
审判长的目光扫过原告席、被告席、旁听席,最终落在投影屏幕上 —— 那两幅并置的《蓬莱仙境图卷》,在冷白的灯光下,仿佛都在无声地追问:真与美,到底哪个更重要?艺术的价值,到底该由什么定义?
沈墨心和江寻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答案 —— 这场审判,已经不只是为了洗清嫌疑,更是为了寻找一个关于 “艺术本质” 的答案。而这个答案,正藏在顾景明抛出的那个尖锐问题里,等着他们去解开。
喜欢匠心代码请大家收藏:(www.38xs.com)匠心代码三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