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业父子一心等着贾家派人来送上学择日的消息,可宝玉早就急着要和秦钟朝夕相处,哪里还按捺得住,当即就定了后日上学,打发人赶紧给秦家送了信,说:“后日一早请秦相公到我这里会合,咱们一同去学里。”
到了上学这天一早,宝玉一睁眼,就见袭人早已把书笔文具收拾得妥妥帖帖,正坐在床沿上出神。宝玉见她这副闷闷不乐的样子,笑着问道:“好姐姐,你怎么又不自在了?难道是怪我上学去,把你们冷落在屋里冷清了?” 袭人勉强笑了笑,垂着眼帘,指尖轻轻绞着衣角:“这是什么话。读书本是极好的事,不然一辈子潦倒度日,终究不是办法。只是有一件:念书的时候就专心念书,不念书的时候就多想着家里些。别跟学里那些人瞎玩闹,要是碰见老爷,可就不是闹着玩的了。虽说你想奋志要强是好的,但功课宁可少些,一则贪多嚼不烂,二则也得保重身子。这就是我的心思,你可得往心里去。” 袭人说一句,宝玉就点头如捣蒜,一一应着。
袭人又叮嘱:“大毛衣服我也包好了,交给小厮们带着呢。学里冷,你可得想着添换,不比在家里有人时时照顾。脚炉手炉的炭也交出去了,你记得催着他们添。那些懒东西,你不吩咐,他们乐得不动弹,白白冻坏了你。” 宝玉拍着胸脯道:“你放心,出了门我自己都能调停好。你们也别在屋里闷着,多和林妹妹一处说笑玩乐才好。” 说着,两人已穿戴齐备,袭人催着他去见贾母、贾政、王夫人等人。宝玉又转身嘱咐了晴雯、麝月几句,这才出门先去见贾母。贾母拉着他的手,免不了又叮嘱了好些话,无非是好好学习、保重身体之类。
接着宝玉去见王夫人,随后又往书房去见贾政。偏巧这日贾政回府早些,正和清客相公们在书房里闲谈。忽见宝玉进来请安,说要去上学,贾政眉峰紧蹙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:“你还好意思提‘上学’两个字,连我都替你羞得慌。依我看,你不如索性顽你的去,倒还正经些。仔细站脏了我这地,靠脏了我的门!” 众清客相公们连忙起身打圆场,笑着说道:“老世翁何必如此动气。今日世兄这一去上学,三两年就能显身成名,断不会再像往年那样小孩子心性了。天也快到饭时了,世兄快请吧,别耽误了上学的时辰。” 说着,就有两个年老的清客上前,一左一右携着宝玉往外走。
贾政又问道:“跟宝玉上学的是谁?” 只听外面答应了两声,进来三四个大汉,齐齐打千儿请安。贾政一看,认得是宝玉奶母的儿子李贵,便对着他呵斥道:“你们成天跟着他上学,他到底念了些什么书!我看他倒念了些流言混语装在肚子里,学了些精致的淘气本事。等我闲下来,先揭了你的皮,再和那个不长进的算账!” 李贵吓得双腿一软,“扑通” 一声双膝跪下,摘下帽子,额头 “咚咚” 地往地上磕,连连答应 “是”,又慌忙回禀:“哥儿已经念到第三本《诗经》了,什么‘呦呦鹿鸣,荷叶浮萍’,小的不敢撒谎。” 这话一出,满座清客都忍不住肩膀抖动,哄然大笑起来,连贾政也撑不住,嘴角微微抽搐,露出一丝笑意。
贾政哼了一声道:“他就算再念三十本《诗经》,也不过是掩耳偷铃,哄骗别人罢了。你去给学里的太爷请安,就说我说的:什么《诗经》古文,一概不用虚应故事,先把《四书》一气讲明背熟,才是最要紧的。” 李贵忙连连答应 “是”,见贾政没别的吩咐,这才如蒙大赦,低着头退了出去。
此时宝玉正独自站在院外,屏住呼吸静静等候,见李贵等人出来,连忙快步迎上去,跟着他们往外走。李贵一边掸着衣服上的灰尘,一边抱怨道:“哥儿听见了吧?老爷说要先揭我们的皮呢!人家的奴才跟着主子能赚些体面,我们这些奴才倒白白陪着挨打受骂。往后你也可怜可怜我们,少淘气些才好。” 宝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好哥哥,别委屈,我明儿请你吃酒。” 李贵苦笑道:“小祖宗,谁敢指望你请酒,只求你能听我们一句半句话,别让我们跟着遭殃就谢天谢地了。”
说着,一行人又回到贾母这边,秦钟早已在那里等候,贾母正拉着他问长问短,十分疼爱。宝玉和秦钟见过礼,辞别了贾母。宝玉忽然想起还没辞别林黛玉,又连忙往黛玉房里去。彼时黛玉正在窗下对着镜子梳理鬓发,听说宝玉要上学,眼尾微微上挑,带着笑意说道:“好啊,这一去,想必是要‘蟾宫折桂’,考取功名去了。我就不送你了。” 宝玉凑到她跟前,喋喋不休道:“好妹妹,等我下了学再回来吃饭。还有你那胭脂膏子,也等我回来再帮你制。” 絮絮叨叨说了半天,才恋恋不舍地转身要走。黛玉忽然叫住他,指尖轻点桌面:“你怎么不去辞辞你宝姐姐呢?” 宝玉耳根微红,笑而不答,转身和秦钟一同往学里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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