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石沉甸甸、散发着陈年谷物特有气味的粟米,像是一针强效的强心剂,注入了这排濒临绝望的营房。当那口许久未见油星的大铁锅里,咕嘟咕嘟地翻滚起粘稠、喷香的粟米粥时,几乎每个人的眼眶都有些发热。那不是普通的粥,那是希望,是尊严,是他们用自己的双手和头脑,从这冰冷的规矩壁垒中硬生生刨出来的活路!
柱子捧着一个豁口的陶碗,小心翼翼地吹着气,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滚烫的粥,烫得直吐舌头,脸上却洋溢着近乎幸福的傻笑。连重伤昏迷的荆云,在百里秀用小勺耐心喂下几口米汤后,紧蹙的眉头似乎也舒展了些许。
秦战也端着一碗粥,却没有立刻喝。他站在营房门口,看着屋内或坐或蹲、狼吞虎咽的部下们,听着那久违的、满足的吞咽声和碗筷轻微的碰撞声,心中百感交集。这短暂的温暖和饱足,背后是五天内交付五十支箭的沉重压力,以及彻底得罪原有军需体系的巨大风险。
“都慢点吃,锅里还有。”秦战的声音不高,却让喧闹的营房稍微安静了些许,“吃饱了,才有力气干活。”
他走到角落里,黑伯正就着油灯的光芒,仔细检查着那几袋粮食,用手捻起几粒粟米,放在鼻子下闻了闻,又扔进嘴里嚼了嚼,眉头微蹙:“陈粮,有点霉味,不过……能吃。”
“能吃饱就行。”秦战在他身边坐下,将手里的粥碗放在地上,“黑伯,接下来这五天,是关键。五十支箭,靠我们之前小打小闹,肯定不行。”
黑伯抬起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看着他:“你想怎么干?”
“扩大规模,明确分工。”秦战斩钉截铁地说道,眼神在跳动的灯火下显得异常明亮,“我们不能一直像老鼠一样偷偷摸摸。从明天起,我们要把这块牌子,堂堂正正地挂出去!”
他拿起一根烧黑的木炭,在一块相对平整的木板上,用力刻下了四个歪歪扭扭却力道十足的大字——秦氏工坊。
第二天,天刚蒙蒙亮,当其他营房的士兵还在睡梦中,或者迷迷糊糊准备早操时,丙字营第七百人队那排营房后面,已经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。
秦战将所有能动弹的人,除了必须照顾伤员的,全都集中了起来。他站在那块写着“秦氏工坊”的木牌前,目光扫过一张张带着期盼、疑惑,但更多是信任的脸。
“兄弟们!”秦战的声音清晰有力,穿透清晨微凉的空气,“从今天起,这里,就是我们的‘秦氏工坊’!我们不再是被规矩卡着脖子等死的可怜虫!我们要用自己的手艺,换粮食,换衣服,换活路!”
他顿了顿,开始分派任务,条理清晰,不容置疑:
“黑伯!”他首先看向经验最丰富的老匠人。
“在。”黑伯挺了挺有些佝偻的腰背。
“你全权负责技术!箭簇的铸造、打磨、淬火,所有工艺流程,你说了算!你需要谁当帮手,直接点名!我只问你要结果,五十支合格的箭,一支不能少!”秦战将最大的技术压力给到了黑伯。
黑伯花白的眉毛耸动了一下,没有推辞,只是重重“嗯”了一声,目光扫过人群,开始挑选手脚麻利、眼神专注的苗子。
“二牛!”
“头儿!我在!”二牛兴奋地跨前一步,摩拳擦掌。
“你,负责后勤和‘外交’!”秦战看着他,“第一,保障炭火供应!不管你用什么办法,跟人换,用咱们省下的粮食买,甚至去更远的垃圾堆里扒拉能烧的,总之,黑伯这边不能断火!第二,继续打听消息,看看除了李崇,营里还有哪些部队缺东西,或者有什么难处,是我们可能帮上忙的!记住,多看,多听,少说!”
“明白!保证完成任务!”二牛把胸脯拍得砰砰响。
“赵老蔫!”秦战看向一个平时沉默寡言、但手脚很稳重的老兵。
“百夫长。”赵老蔫应声出列。
“你带三个人,负责原料!专门去捡废弃的金属件,破损的兵器甲片,要求只有一个,尽可能挑还能回炉的!别什么都往回收!”秦战吩咐道。原料是基础,必须保证一定的质量。
“是!”赵老蔫言简意赅。
“剩下的人!”秦战看向其余士卒,“分成两组,轮流负责安全警戒和打下手!工坊周围,不能有闲杂人等随意窥探!黑伯需要人拉风箱、搬东西,随叫随到!”
“是!”众人齐声应诺,声音虽然不大,却透着一股被组织起来后产生的凝聚力。
最后,秦战看向一直安静站在人群外围的百里秀。
“百里秀。”
百里秀抬起眼眸,清晨的微光在她清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,手中的玉珏停止了转动。
“你,负责‘账房’。”秦战看着她,“所有物资的进出,粮食、炭、原料、成品箭支,每一笔,都要记录清楚。我们换回来什么,付出了什么,要一目了然。还有,评估二牛带回来的消息,哪些‘生意’能做,哪些风险太大,我需要你的判断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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