郑芝龙倒戈的噩耗,如同最后一根稻草,压在了本已紧绷到极致的江北神经上。瓜洲帅府内,绝望的气息几乎凝成了实质。海上命脉被掐断,徐州孤军陷入重围血战,多铎主力兵临城下,马士英在江南虎视眈眈……四面楚歌,八方皆敌,似乎无论从哪个方向看,江北的覆灭都已是注定之事。
然而,林慕义那“为旧时代殉葬”的决绝命令,却如同一道撕裂乌云的闪电,瞬间点燃了某种更深沉、更疯狂的东西。既然按部就班的抗争已看不到希望,那便让这毁灭的火焰,烧得更旺,更广,将这死水一潭的天下,彻底搅个天翻地覆!
王五麾下那张经营已久、遍布南北的情报与行动网络,在这一刻被彻底激活。无数颗早已埋下的“种子”,接到了那道名为“惊蛰”的指令,开始破土而出,以一种近乎自杀式的决绝,在各自的角落,掀起了一场无声却更加惊心动魄的战争。
南京,秦淮河畔,依旧是桨声灯影,醉生梦死。然而,几份字迹潦草、内容却骇人听闻的小报,如同鬼魅般在一夜之间,出现在了各大酒楼、茶馆、乃至一些官员的府邸门前。
小报之上,不仅详列了马士英、阮大铖等人贪墨受贿、卖官鬻爵的种种罪证,更以确凿的口吻,“披露”了马士英如何秘密派遣杨文骢北上,与清廷达成了“献江南岁币百万,割让江北”的卖国密约!甚至还有模有样地附上了所谓的“密约”条款细节和“北虏索要清单”。
消息如同瘟疫般在南京城迅速传播。士林哗然,百姓震恐!虽然马士英立刻下令全城搜捕,斥之为“江北逆贼构陷”,但怀疑的种子已然种下。一些本就对马、阮不满的官员和将领,开始暗中串联,人心浮动。
几乎同时,山东、河南等地,那些被清军占领却始终抵抗不绝的区域,突然变得“热闹”起来。几股原本不成气候的义军,仿佛一夜之间得到了神助,装备上了精良的刀剑弓弩,甚至还有少量火铳!他们不再满足于小股骚扰,开始有组织地袭击清军的粮队、哨所,乃至一些小县城。更有大量书写着“江北林帅已遣精兵十万北伐,不日即至”、“驱逐鞑虏,复我衣冠”的檄文和揭帖,被张贴在城镇要道,引得被压抑已久的汉民心中,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。
而在清廷控制的核心区域,如北京、保定等地,一些看似不起眼的事件接连发生。几位主张对南明采取强硬态度的满洲亲贵府邸,莫名失火;负责督运南下粮草的汉官,在赴任途中“意外”坠马身亡;更有一股来历不明的流言在八旗军中悄悄传播,说江北军有一种“妖法”,能于千里之外取人性命,多铎王爷在徐州城下已中了暗算,性命垂危……
这些事件单独看来,或许微不足道,但当它们在同一时间段内,从江南到中原,再到北直隶,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时,所产生的连锁反应和恐慌效应,是惊人的。
多铎在徐州城下的大营里,开始感到一丝不对劲。前方的攻城战依旧惨烈,守军的抵抗顽强得超出想象,每日伤亡数字让他心头滴血。而后方传来的各种混乱消息,更让他心烦意乱。粮草转运似乎没有预想中顺利,山东的刘泽清部报告说地方不靖,影响了征粮;南京那边的马士英,来信的口气也变得有些含糊其辞,不再如之前那般热切;甚至军中也开始流传起一些动摇士气的怪力乱神之说……
“王爷,看来这林慕义,是狗急跳墙,开始用这些下作手段了。”一员幕僚小心翼翼地说道。
多铎冷哼一声,眼中杀机毕露:“黔驴技穷罢了!待本王踏平徐州,擒杀李贵,倒要看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!传令下去,加紧攻城!三日内,务必破城!”
他决心已定,要以雷霆万钧之势,迅速碾碎徐州的抵抗,然后再回头收拾那些宵小。
然而,他低估了“惊蛰”计划的狠辣与持久。
就在多铎下令发动新一轮总攻的当夜,徐州城内,李贵拖着疲惫重伤的身躯,召集了所有还能站起来的军官。烛光摇曳,映照着一张张沾满血污、却眼神决绝的面孔。
“弟兄们……”李贵的声音嘶哑得几乎难以分辨,“外面的情况,大家都知道了。援军……不会有了。郑芝龙背信,帅爷在江南、在北地,用他的方式在为我们分担压力……但我们这里,是主战场!”
他环视众人,目光最后落在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的孙铨身上:“孙铨。”
“学生在!”孙铨挺直脊梁。
“我若战死,由你……接替指挥。”李贵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托付,“记住帅爷的话……要让多铎,在这里流尽鲜血!”
他没有再多说什么,也不需要再多说什么。所有人都明白,这或许是最后一次战前会议了。
翌日,清军的总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。炮火几乎将残存的城墙彻底犁平,潮水般的步兵从四面八方涌向那巨大的缺口和坍塌的城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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