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沾肤入髓,三日后…索命?!”高力士尖细的嗓音陡然拔高,尾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,在死寂的云裳阁偏殿里刮擦着每个人的耳膜。他死死盯着竹笼里那只口鼻渗血、四肢间歇抽搐、瞳孔已涣散失焦的灰兔,仿佛看到了三日之后,无数舞姬在万国使节睽睽之下,于金碧辉煌的宫宴上,癫狂呕血、肌肤焦灼、哀嚎着倒毙的惨绝景象!那将不是一场意外,而是整个大唐王朝被钉在耻辱柱上的惊天丑闻!
一股寒气从高力士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,让他几乎站立不稳。他猛地转向林岚,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:“林夫人!这…这毒…当真无解?!”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乞求。
林岚的目光从那本誊抄的《岭南异毒志》残篇上抬起,迎向高力士惊惶的视线,缓缓摇头,声音沉重如铁:“此毒诡异,典籍所载,唯‘远避’二字。其毒理在于侵袭经络,破坏髓海(中枢神经),焚灼脏腑。一旦深入,药石难及。我…只能尽力尝试,以清热解毒、护心保肝之方,延缓其发作烈度,或能争取一线生机,但根除…希望渺茫。”
“渺茫…” 高力士失魂落魄地重复着这两个字,脸色灰败,仿佛瞬间老了十岁。
“三日后索命…” 沈砚低沉的声音响起,打破了绝望的沉寂。他并未看那只垂死的兔子,目光如同穿透了殿宇的穹顶,投向了三日之后那场注定被鲜血和疯狂玷污的宫宴。“好算计!当真是好算计!” 他缓缓踱步,每一步都踏在沉重的空气里,靴底与金砖地面碰撞出清晰而压抑的回响。
“若只为破坏宫宴,当场毙命岂不更震撼人心?更令圣颜震怒?” 沈砚猛地停下脚步,锐利的目光扫过高力士和林岚,带着洞穿迷雾的寒光,“为何要等三日?为何要选这延迟发作、症状如此酷烈诡异之毒?此獠所求,绝非仅仅一场混乱那么简单!”
他猛地一拂袖,指向案上那件沾染着暗褐色血迹、宝珠依旧华光流转的羽衣,声音如同冰层下的激流,压抑着滔天的怒意:“其一,混淆视听,嫁祸于人!三日时间,足以让最初的案发现场被清理、证据被湮灭!足以让恐慌在尚衣局乃至整个宫廷蔓延发酵!人人自危,互相猜忌!届时,中毒者一旦在宫宴上毒发,场面混乱不堪,谁还能冷静判断毒源究竟起于何时、何处?凶手大可从容布置,将污水泼向早已选定的替罪羊!比如,某个‘失职’的尚衣局管事,某个‘心怀怨恨’的舞姬,甚至…某个与胡商贡品有染的官员!”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一旁早已面无人色、抖如筛糠的崔尚宫,后者双腿一软,几乎瘫倒在地。
“其二,” 沈砚的声音更冷,如同淬了冰的刀锋,“制造更大的恐慌与混乱!当场毙命,是一时之惊。而这三日之期,却是悬在所有人头顶、缓慢落下的铡刀!中毒者知晓死期将近,在恐惧中煎熬,行为必然失控!其家人、同僚,亦会陷入疯狂!消息一旦走漏,整个长安城都会笼罩在‘三日索命’的恐怖阴影之下!万国使节云集之时,若长安城内流言四起,恐慌蔓延,再辅以宫宴之上那惨绝人寰的景象…大唐的威严、朝廷的体面,将在顷刻间崩塌殆尽!此獠所图,是要动摇国本!”
林岚静静地听着,清澈的眼眸中思绪流转。她走到长案旁,拿起那颗被证实淬有海蛇毒的珍珠,指尖隔着薄薄的鹿皮手套感受着那致命的冰凉。她缓缓开口,声音清冷而带着理性的穿透力:“沈大人所言极是。但…还有第三点,或许更为致命。”
沈砚和高力士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。
“目标,可能不仅是这些舞姬。” 林岚的指尖轻轻点在那颗珍珠光滑的表面上,“霓裳羽衣,是为谁而制?是为能在御前献舞的舞姬。但最终,她们是穿着这件华服,在谁的面前起舞?”
高力士倒吸一口冷气,失声道:“陛下!万国使节!还有…太后、皇后、诸位娘娘、皇子公主!”
“不错!” 林岚的目光锐利起来,“这件羽衣,在正式献舞前,必然要经过层层查验。尚衣局自检,教坊司核验,甚至…内侍监或高位妃嫔也可能提前过目!若毒发只在舞姬身上,固然是丑闻。但若…在查验过程中,有哪位贵人一时兴起,亲手触摸了这些宝珠呢?”
这个假设如同惊雷,炸得高力士魂飞魄散!他眼前仿佛已经出现了某位娘娘在欣赏羽衣时,玉指拂过宝珠的画面!三日之后…他不敢再想下去,只觉得一股寒气冻僵了骨髓!
“更或者,” 林岚的声音压得更低,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静,“凶手算计的,就是某个特定的‘贵人’!他或许无法精准控制哪位贵人会触碰宝珠,但他赌的就是有贵人会触碰!只要有一位…一位身份足够尊贵的,在三日后的某个重要时刻,于大庭广众之下…突然癫狂呕血…”
她的话没有说完,但殿内所有人都感到了一阵窒息般的寒意!这已不再是破坏宫宴,这是弑君弑后的惊天阴谋!是针对整个大唐皇室核心的绝杀之局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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