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泽诚低着头,在心里默数。
已经念了九个了,按照惯例,这种抽调一般就是十人……
“粮饷司文书,于泽诚。”
当第十个名字落下时,于泽诚整个人懵了一瞬。
厅内目光齐刷刷投来。意味各异:有人羡慕,有人同情。
最刺人的那道目光来自斜前方。
哈尔哈正端着酒杯,正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。
(???)
于泽诚脑子在飞速转动。
他本想寻借口推辞,可一抬头,正对上哈尔哈那似笑非笑的脸。
那眼神似是在说:你若敢推辞,就是心里有鬼。
若是去朝鲜前线,意味着彻底脱离现在的潜伏环境,但也意味着更大的风险——
在战场上,一支冷箭、一次“意外”就能让一个人无声无息地消失。
不能去。
至少不能这么轻易地去。
于泽诚深吸一口气,准备起身行礼,找个借口——母亲病重?自己体弱?新婚不久?
可还没等他站起来,范文程又开口了。
“摄政王特意交代,此次抽调事关重大,凡被点选者,三日内必须交接完毕,启程前往盛京。若有推诿延误——”
他又顿了顿,这次停顿长得让人心慌。
“以贻误军机论处。”
四个字,斩钉截铁。
于泽诚已经到嘴边的话,硬生生咽了回去。
“卑职……领命。”
于泽诚喉结滚动,最终低头。
他心想先应付过去,再找机会与接头人老周当面商议对策。
“好。”范文程满意点头,
“三日后辰时,西直门外集合,有兵部的人护送你们前往盛京。都散了吧。”
宴席到此算是正式结束。
官员们开始离席,三三两两说着话往外走。有人过来拍于泽诚的肩膀:“于老弟,好机缘啊!回来怕是要高升了!”
于泽诚勉强笑着应付,眼角余光却一直盯着哈尔哈。
那位主事正和几个满官说着什么,不时发出笑声,似乎完全没再注意他。
可就在于泽诚转身要离开时,哈尔哈忽然转过头,朝他举了举杯。
唇边那抹笑,深不见底。
——。
宴席散时,已近戌时末。
于泽诚随着人流走出户部衙门。
腊月的夜风像刀子,刮在脸上生疼。街道两旁的灯笼在风里摇晃,光影破碎了一地。
他裹紧棉袍,埋头往住所走。
转过第一个街角时,于泽诚脊背骤然绷紧——那种被盯梢的感觉又出现了。
他没有回头,而是继续往前走,脚步不疾不徐。
经过一个卖馄饨的摊子时,他借着摊主掀锅盖升腾的蒸汽,用余光迅速扫了一眼身后——
空荡荡的街道,只有他自己的影子被灯笼拉得老长。
是错觉吗?
他不敢大意,又走了两条街,突然拐进一条窄巷。巷子很黑,没有灯笼,只有两侧住户窗缝里透出的微弱光亮。
于泽诚贴着墙根快走,在巷子中段突然蹲下,假装系鞋带。
寂静。
只有风声,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更梆声。
等了约莫二十息,巷口依然没有任何动静。于泽诚这才慢慢站起身,继续往前走。
也许真是自己多心了?哈尔哈就算要盯他,也不至于在庆功宴当晚就派人……
这个念头还没转完,他听见了脚步声。
很轻,但确实有。就在巷口外,停住了。
于泽诚的心脏猛地收紧。他加快脚步,几乎是小跑着穿出巷子,来到另一条街上。这边稍微热闹些,还有几个晚归的行人。
他混入人流,又故意绕了两个圈子,确认身后再无人跟踪,这才真正往住所方向走。
等回到那个租住的小院时,已是亥时二刻。
于泽诚闩好房门,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。黑暗中,他大口喘着气,冷汗这才后知后觉地浸透全身。
三日后就要走。
这意味着,他必须在这三天内,把正月二十五发兵的情报送出去,并且安排好后续的联系方式——如果还有后续的话。
他不禁想起上次接头,老周说的话:“再坚持最后一段时间。”
可现在,他似乎要坚持不下去了。
(???︿???)
……
于泽诚在黑暗中坐了足足一刻钟,直到心跳平复,呼吸均匀。
随后他站起身,摸黑走到床边,俯身从床板下的暗格里取出一个小瓷瓶。瓷瓶只有拇指大小,里面装着半瓶无色液体。
这是夜不收专用的密写药水。
他走到书桌前,没有点灯,就着窗纸透进来的微弱雪光,铺开一张寻常信纸。
又从笔筒里取出一支特制的毛笔——笔尖是空心的,里面灌着另一种药水。
俯首,书写。
笔尖落在纸上,没有任何痕迹。
但于泽诚知道,等这封信到了该看的人手里,用特定的药水涂抹后,字迹就会显现出来。
他用的是夜不收内部最复杂的密语之一。
“正月二十五发兵,多尔衮亲征。粮草已齐,较原期早半月有余。我被调往盛京随军,三日后启程。后续联络恐断,请示下。”
写完后,他等纸上的药水干透,这才将其对折两次,夹进床头那本《资治通鉴》的第三百七十二页——
这一页讲的是安史之乱时睢阳守城的粮草调度,他在页边做了不少批注,书页有明显的翻阅痕迹。
后天就是约定的接头日。
届时,他要把这本“旧书”“卖”给墨香斋的老板。
做完这一切,于泽诚吹熄油灯,和衣躺上床板。
黑暗中,他睁着眼,又想起两年前,在山东那个秘密据点受训时的情景。
那个教官是个脸上有刀疤的老夜不收,说话时总喜欢眯着一只眼睛。
“做暗桩,就像走夜路。”
老教官当时说,“你不能点灯,还得看清路。一步踏错,掉下去就是万丈深渊。而且这路啊,越往后越黑,越走越窄。”
当时他满腔热血,只觉得这话悲壮,却不真切。
现如今他孤身一人,躺在北京城一间租来的小屋里,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分量。
却已身在路上,退无可退。
是啊,这条夜路,真的越来越窄了。
窗外传来更夫敲梆的声音,隐约还有报时的唱喏:“亥时三更,平安无事——”
平安无事。
于泽诚闭上眼睛,强迫自己入睡。他需要休息,需要保持清醒的头脑。
三天,只有三天时间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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